但是这并不代表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固执的老先生们头一次见识到宋仪这样一朵奇葩,三两个对望之后,终于有了主意。一个打头上前来,正是方才的孙先生。
“宋先生,我等都知道你乃是这一次的主考先生,可身为主考先生,更应当公正廉明!”
“我都还没说,诸位怎么就知道我不公正了?”
宋仪嗤笑一声,只觉得这一群人实在是咋咋呼呼没见过世面。
诚然,卫锦今日“作”出来的东西很是惊艳,甚至宋仪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整个人都傻愣在了当场,内心澎湃而难以自制。
可前提是,那是“第一次”。
今时今日,卫锦所“作”的这一首诗,宋仪早不知看了多少回,纵然是有惊艳的感觉,也早就变浅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仪的脸上,等着听她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来。
宋仪从桌案后头走出来,顺手将卫锦的答卷拎起来,这许多年过去,字倒是长进了不少,甚至终于模仿出了原本真正的“卫锦”的风格来。
然而,这正是宋仪乐见其成的。
她低笑一声,朗声道:“诸位先生——”
所有人精神一震,知道宋仪终于要说什么了。
只是,宋先生,咱们能不能别这样漫不经心地拎着答卷?也太不尊重了吧?
有人内心不满。
可惜,下一刻这种不满便已经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
宋仪手中的答卷,脆弱得很,上头雪白、墨黑、朱红三色交杂,触目惊心。
她轻轻地抖了抖,在这一刹那仿佛也听见了众人的心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心里觉得好笑,可她眼底看不出半分的轻浮来,让人觉得心中冰冷:“这世上,好的东西固然值得所有人尊重,但不是自己的东西也硬要说成是自己的,岂不叫人看轻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
站在外面的卫锦只觉得宋仪这一句话化作了一道炸雷,从天际劈下来,在自己的头顶炸响!
她险些忘记了,宋仪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身份有鬼的人!
可是她怎么知道这两首诗乃是她抄的?
卫锦脸色骤变,却又知道所有人的目光这时候多半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千万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可心里的慌乱止不住。
宋仪怎么会知道的?
不不不……
她根本不可能有证据证明!
但宋仪又绝不是一个蠢笨之人,她今日既然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必定有后招在等着自己!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卫锦心神越乱,思路便越发不清晰起来。
那边厢,先生们已经糊涂了:“宋小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
宋仪嘲讽的目光,终于渐渐递向了卫锦。
她看见她强作镇定的样子,心里暗叹一声,这人不管来历如何出奇,今日也只有交代在这里了。
一步一步,款步朝着求是阁门口而去。
很快,宋仪就已经走到了门前,她站住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卫锦,手指间还拎着一张答卷。
那,正是卫锦的答卷。
求是阁里里外外都是人,一面是先生,一面是学生。
上面是宋仪,下面是卫锦。
杨巧慧这时候都不敢用力呼吸,只觉得自己喉咙被人扼住。
她睁大了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二人脸上哪怕是一个的细微表情。
卫锦抬起头来,看着宋仪,面色铁青。
宋仪指头轻轻一松,风吹得纸页“哗啦”一声响,接着便飘飘摇摇离了宋仪的手指,落到了台阶上头,正好在卫锦面前两尺远的地方。
两个人一高一低面对面站着,中间就是那一页答卷。
宋仪眉眼清隽,嘲讽地看着她。
她从袖中取出三五张有些陈旧的宣纸来,上头散布着杂乱的墨迹,像是稚龄之子在上头胡乱涂画一般,隐约看得出写着什么东西,可字迹太过拙劣,一眼看不分明,还要仔细辨认。
“不知昭华郡主可还记得此物?”
卫锦在看见这东西的瞬间,便觉得整个头皮一炸,压抑不住内心的惊骇和奇异的恐惧,一下后退了一步,身形摇摇欲坠起来。
脑海之中划过一道闪电,终于将前因后果全数照亮!
这几张宣纸,有些眼熟。
记忆里的东西,终于被翻找出来了……
刚到宋府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满心欢喜地提笔起来,在纸上写下一首又一首的诗。那个时候只是随手记下,生怕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待太久忘记。
那时候,字迹还很拙劣,甚至一点也不像是原来的宋仪。
这些东西都被她集合到了一本穿越记事里头,但是因为写的东西太多,所以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在上面写过什么。
早些年她曾派人将这一本东西盗回销毁,原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竟然被宋仪留了后手!
即便是之前再不清楚,卫锦也知道宋仪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
她喉咙口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满脸血色褪尽,像是谁把她的神魂从身体里抽了出来一样,再没有了半点生机。
宋仪近乎怜悯地看着她,扫视周围一圈,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手中的纸张。
她同样将这几页纸给扔下,淡声道:“郡主今日所写的东西,竟与小女子数年之前的涂鸦之作别无二致,真是叫人开了眼界。”
数年之前……
涂鸦之作……
所有人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在听明白宋仪的话之后已经飘飘不知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