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在顾丰面前,又成了恣意行事的熊孩子。
顾丰道:“此事不可闹大,不然你都脱不了牵连!你公试被列为中中,已可入府学外舍,此事就别管了!”
王冲问:“范拓他们会得怎般处置?”
顾丰不以为然地道:“轻的打打板子,晚几年入学,重的编管广南,终生不得入学。也该他们得的,以后便知行事轻重了。”
王冲沉默片刻,摇头道:“此事我不能不管!”
顾丰揪着胡子,老脸皱得如十年旱地:“他们为何闯了祸!?是他们热血上头!你现在也是这般!”
王冲重复道:“我不能不管。”
顾丰几乎吼出了声:“你这为的是哪般!?”
王冲缓缓道:“他们是我带进县学来的,他们的心气也是我扬起来的,我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一辈子不得心安。”
顾丰语重心长地道:“入世便是磨心,总有些东西必须舍弃……”
王冲微微笑道:“我知道,就因如此,我才不想舍弃。这一世,我求的就是问心无愧,百年时再见老天爷,我能不负它与我的天命。”
这段话另有意义,自非顾丰所能明白,但就字面而言,也足以让这老头愣住,久久无语。
不知在想什么,顾丰过了好一阵才长叹出声,不再劝阻王冲:“你也不要太过乱来,免得捅出更大漏子。先找赵知县商量,老儿我也会跟府学那边递递话。此事要全然掩下已不可能,但轻罚一些该是好办。”
能减罚就好,反正范小石等人还年少,缓个两年入学,也算是段人生经历。
王冲离开后,顾丰那浑浊老眼闪烁着复杂之se,低声自语道:“十年了,十年之事,又重演了……”
“有赵知县和顾教授说话,还有宇文家的牵连在内,事情应该不会变作十年前那般。”
回到家中,王冲跟王彦中说了此事,王彦中的话让王冲安心了不少,不过……十年前是什么事?
“该是十一年前,崇宁三年,成都府学生员费乂、韦直方、庞汝翼答策诋讪元丰政事。三人被编管广南,永不得入学。另还有二十余人事轻,被罚以禁学三年到十年,杖二十到四十不等。你爹我也是由此事看透仕途,再无心进学。”
说起往事,王彦中语气也悠远起来:“听说那三人去了广南,遭官府百般苛逼,两年内就接连亡故了……”
他再冷笑道:“此案是时任成都府路转运副使李孝广力主办成的,他因此得迁一官。”
王冲心念越凝越重,暗道绝不能容此事重演,而这话又提醒了他,这事又会是谁在一力推动!?
城南万里桥门的城门楼上,丝竹悠悠,舞姿曼曼。两个老者都身着道袍,观赏城下风景。
“真是可惜了,本还想着龙抬头时,行船锦江,好生品味张乖崖所历之景呢。”
许光凝在叹息二月二小游江因晏州蛮乱而取消了,二月二是龙抬头,这一ri由蜀守领队,泛舟城南锦江,至宝历寺举宴,被称为小游江。这个风俗是当年张咏治蜀时兴起的,许光凝去年上任,错过了这活动,今年本有期待,却又落空了。
另一个老者正是王仲修,随口道:“泸南夷乱,学士整肃成都,以备不测,这是正理。待夷乱稍平,学士可另定时ri,再办游江。”
这主意不错,隐有变更张咏之例,另立风俗的味道。许光凝大为受用,正盘算着合适的时间,想到某事,脸上又是一黯。
“我这边一力主静,卢彦达却一心要搞大案,华阳县学之事,他是咬定了不松口哩……”
听到许光凝的抱怨,王仲修呵呵笑道:“也就整治些庶人子弟,宇文鲜于那几家的,他可不敢动。”
许光凝拂须道:“就只那几个庶人子弟,还多是少年,可迁不了他的官。昨ri他移牒要府学把县学所有公试题卷送到提学司,特别点明,不能少了王冲的题卷。”
他看向王仲修:“他怎么盯上王冲那小子了?是要帮歧公出气么?”
听到“王冲”两字,在旁伺候酒水的一个小婢女猛然一震,差点翻倒了手中的酒瓶。俏立在许光凝旁的梁行首瞪过去一眼,小婢女低下头,耳朵却竖了起来,始终对着两人。
王仲修连忙摆手:“此事我可不知,叔兴近ri都还在我面前赞王冲,说这少年是真的有才。”
许光凝点头:“能道出‘知行是一般’这话,能辩倒你那侄儿,当然有才。听说还护下了府学里那个心高气傲的洛学弟子,不止有才,还有德啊。”
王仲修皱眉道:“卢彦达这般跋扈,学士就不回护下本郡子弟?”
许光凝苦笑道:“他这般行事,是朝廷正理,我怎生插手?”
听着两人的对话,小婢女那双丹凤眼连连眨着,小脸升起忧急之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