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底,三等勇毅公雅思哈嫡长女纳喇星月出嫁给诚亲王第七子弘景,算得上是新年里的一大喜事了。
宜萱亲眼看着星月穿上最美的嫁衣,装饰出最美的容颜,淌下两行清泪,向雅思哈三跪九叩辞行,声渐凝噎,“阿玛,月儿要走了,您多珍重自身!”
雅思哈苍老的面孔上感触颇多,他上前亲手扶起星月,谆谆道:“过了今日,你便是贝子福晋、皇家媳妇,切忌身份!”——出嫁之后,父女相见,便该是雅思哈给星月行礼了。
“阿玛——”星月泪水滚滚。
宜萱抬头看了看太阳,上前二步小声提醒道:“别误了吉时。”
星月梨花带雨,声声如泣:“二嫂嫂,你的话,我都记着呢。我……其实早就明白,也早就知道不可能,只是——只是我自己有点不甘心罢了……”说着,她努力展开一个笑容,“所以,我才闹了那么久,只为叫你不开心,这样一来,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不开心罢了。”
这番话,旁人听不懂,但宜萱深知内情,自然心知肚明。星月的确不是个纯善之人,却也没大奸大恶到什么程度。她有嫉妒心,更有不甘心,她倾尽全力仍然得不到所求,她在求之不得的痛苦中无处解脱,只能另寻其他方法来发泄,屡次挑事,正是她发泄的方法。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她,“擦擦泪,以后的生活。或许并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星月接过锦帕,握在手心,她道:“多谢嫂嫂教诲,星月谨记在心。”
宜萱含笑道:“既然你能听进去我的话,那我不妨再多嘴一句,夕雾那个丫头,不是安分之辈。自己小心使唤吧。”
星月却沉默了片刻。她道:“夕雾很好,星月心中有数。”
宜萱一愣,旋即笑了。罢了罢了,还指望她能一下子全都改过来吗?她能想明白婚姻和爱情这种大事,这辈子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至于其他的小事儿顶多让她磕磕碰碰罢了。人。总是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才能一点点长大。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宜萱便不再多说什么,“你自己有主见,这是好事。”说到此。宜萱看着停在国公府外那鎏金溢彩的大红暖轿,便轻声道:“快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星月听了。工工整整朝着宜萱郑重见了万福:“纳喇星月辞别嫂嫂。”
诚亲王府固然是一等一的贵胄人家,可妻妾众多、兄弟姊妹也不少。彼此之间,当然少不了龃龉,星月——她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走得是荣是辱,就全看她自己了。
不过接下来,星月在诚亲王府做儿媳的日子,却比宜萱想象中更顺利。弘景挖心挠肺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把喜欢的女子娶进门,自然千万个欢喜,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一股脑都给了新婚嫡福晋。弘景甚是把之前服侍自己的两个通房侍女都打发走了,只与星月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而上头的婆婆,嫡婆婆董鄂氏似乎并不插手弘景的内院之事,对于遣走通房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弘景的生母田佳氏侧福晋,倒也不反对此事,她有心盼着嫡孙,一时半会倒是巴不得这个媳妇和儿子日日黏在一起,最好是明年给她黏出一个孙子来,那才是好极了。而星月的嘴巴,若是甜起来,那也是足够会奉承婆婆的。
除了婆母,星月还有两个嫂子,一个是三阿哥弘晟(世子)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为人很好相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六阿哥弘曦伊尔根觉罗氏——因弘曦只是侍妾所出,伊尔根觉罗氏虽然是大姓,但家世远远不能和星月相比,自然也不敢找星月的麻烦。后头虽然还有一流串年幼的小阿哥们,可一个个却全都是侍妾所出,和弘曦差不离的。
诚亲王府虽然人口不少,却非常安定,一则有嫡子嫡孙,更立了世子,也算是断了后头阿哥们不该有的心。而侧福晋田佳氏虽然深得宠爱,却从未染指世子之位,弘景也是闲云野鹤一般性子,所以嫡福晋董鄂氏很是厚待田佳氏,世子也很是善待弘景。这样的安稳,是雍王府所不可能有的。
所以,星月新婚后的日子,出奇地顺遂如意。而弘景长相英俊,嘴巴也会哄人,千万个把星月视若珍宝,倒是叫星月渐渐从心里接纳了他,倒是日子过得愈发蜜里调油。
随着天气渐暖,星移倒是常常来净园,星移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身量长高了些,愈发亭亭玉立,秀雅得不可方物,那水灵的肌肤,几乎都能掐出水来。而星移的性子,温柔而恬静,这点是星月怎么改正自己都不可能有的优点。
宜萱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暗叹自己弟弟的好福气。其实她心里还是不怎么赞同星移和弘时的事儿的,莫说是弘时已有了嫡福晋,就算弘时能够娶星移为嫡福晋,宜萱还是觉得弘时一点配不上星移这样的好姑娘。
可是,星移在此事上却格外坚定,她看似柔软,可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儿,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此时时辰尚还不到辰时,宜萱也是才刚刚用过早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