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喝粥的空档,从宫人口中大概已经知道了这场变故的来龙去脉,倒没她设想的“宫变”那般严重,只是在耶律瑾失踪后,几个一直被耶律瑾压制的亲族一时猪油蒙心,起了谋反之心。
因是临时起意,准备不足,只在行宫掀了一阵风浪,并未祸及宫中,待王泰鸿与乌丸猛得到消息,这场变故很快的就被镇压了,如今那几个犯上作乱的,为首者的脑袋都已经被砍了,尚悬挂在东街,以儆效尤。
花吟听到此处,心内禁不住一跳,如今她最怕的就是这些生生死死,自古成王败寇,沙场无正义,只是她到底做不到心底无私,内心深处仍旧只盼着自己身边的人好。
晚饭吃完了,花吟又坐了好一会,仍旧不见人来,倒是进来个小太监,禀报道:“陛下说夜深了,他尚有许多奏折要批,就不过来了。”
花吟怔了怔,面上的失望显而易见,待得小太监转身都准备走了,花吟又叫住他,疑惑道:“你们海公公呢?怎么没见他过来?”
小太监陪着笑脸道:“海公公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陛下身边少不了他伺候。娘娘,时候不早了,陛下叮嘱您早些休息。”
花吟心里有些闷,嘟囔了句,“都睡了好几天了,还怎么睡得着。”
她倒是有心去找耶律瑾,但脚上的冻伤严重,若是叫他看到自己这幅鬼样子,她是万般不愿意的。睡是睡不着了,花吟便叫宫人将自己之前写的医书都拿到跟前来,又指挥着将桌子搬到床边,但宫人却磨磨蹭蹭的并不照办,花吟还当这些宫人是新来的,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于是又指着自己书橱的方向说:“我说的东西都放在……”一眼望去,还当屋内灯暗看花了眼,定睛一瞧,偌大一面墙的书架空空如也。
花吟怔了好一会,腰背一直,嗓音都变了,“我的书呢?我都书都哪儿去了?”她一急就要下床。边上伺候的宫人忙上前扶住她,说:“娘娘莫急,都是陛下派人拿去了。”
花吟怪道:“他好端端的拿我的医书做什么?”
宫人面上迟疑,支支吾吾起来,还是另一个小宫女机灵,上前一步说:“禀娘娘,陛下说了娘娘身子不好,都是平日里忧思过甚,陛下担心您现在身子不好还要伤神,就命人将书都给挪走了,说是等娘娘好透了,再叫人搬回来。”
花吟呆了下,面上闪过一抹红晕,心里是又甜蜜又无奈,只嘀咕了句,“他这人,唉,真是……”也没想多,更没追问,一颗心全溺在二人的浓情蜜意里,自然没注意到宫人面上表情的变化。
此后一连数日,花吟一直在甘泉宫养身体,补品赏赐什么的倒是源源不断,就是耶律瑾没来过一次,花吟每回问,那头的回话都是陛下这几日忙于朝政,无暇□□。花吟想想也是,上回行宫的事闹的那样厉害,怎么可能会像王泰鸿轻描淡写说的那般轻松?他忙起来也是正常的。只是止不住的忧心他被亲族背叛,又钻了牛角尖,肆意屠杀,但后来从宫人口中多方打探,只除了她昏睡那俩日,耶律瑾恼羞成怒之下杀了一些人后,再无其他杀孽,花吟安心不少。
然,又过了二日,花吟脚上的冻伤基本无碍,也能下床自如行走了,于此同时的是,她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只是她不愿意多想,到底是不愿意还是不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了。
她的医书没有被搬回来,她出门透气只能在甘泉宫内溜达,出不得大门,起初宫人的理由是,“娘娘病体初愈不宜外出。”但花吟的病已经痊愈了,宫人们仍旧拦着不让她出去,没人进来看她,她也出不去探望别人,花吟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因着这份不安,她少不得动了气,宫人们却齐刷刷跪在宫门口,任她发怒,就是不挪动一步,花吟气的没法,只得退了回去。一个人关在屋子内,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来缘由,心里明白耶律瑾现在心很乱,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心很乱?
花吟“嚯”的睁圆了眼,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随即又暗道自己想多了。
“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嘛,多疑成性,遇到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到底还是幼时的心结没有打开啊,”花吟给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便没再深想下去。
花吟白日里无所事事,甘泉宫所有医学方面的书籍器物都被搬空了,连笔墨都没有,花吟就算想写写画画打发时间都难,此时是冬季,花圃里也没有什么花草需要打理,她针线厨艺样样不行,似乎除了睡觉,她也没什么好做的了,谈心吧,这些新来的宫人待她的态度戒备监视明显多于伺候讨好,花吟心内止不住的叹息,暗道耶律瑾这人实在是太难搞了,这一遇事二人的关系又恢复到最初的最初,实在是让人头疼。
白日里睡的多,夜里自然就睡不着了,花吟一个人披着衣裳就坐在甘泉宫一处小阁楼的三楼朝乾坤殿看,看的时间越久,心里越难受。隐隐的那头似有火光,花吟初时不在意,却见那火势越来越大,漆黑的夜空内,火势冲天,花吟大惊失色,从小阁楼内一路大喊着冲了下来,甘泉宫内的宫人都被吵醒了,无一例外都瞧见了乾坤殿那头的不对劲,一时间议论纷纷。
花吟挥开众人就要往乾坤殿跑,可挣扎来去,还是被拉了回来。
花吟急的五内俱焚,忍不住大骂,“滚开!我叫你们滚开!听到没有!”
她挣扎的厉害,一不小心撞到一个瓷罐,那瓷罐砸下来,碎成数片,花吟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一块碎片握在掌心,因为太激动,划破了手掌都不曾觉察。
“娘娘……”
花吟拿着碎片抵住喉咙,梗着嗓子说:“放我去见陛下!”那尖锐的部分在她的脖颈处很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宫人们大惊失色,不敢上前,仍旧跪地不起。
那手掌的血就顺着衣裳染红了袖子。
宫人们左右为难,不敢擅自放了她出去,只得派人朝乾坤宫去回报这边的情况。
余下的宫人慌劝花吟放下瓷片,花吟心意已决,不为所动。仍旧抵着喉咙不撒手,说:“今夜我是一定要见陛下一面的,若是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若是没有,一直软禁我到底是何道理?难道是陛下遭遇了不测?你们不要瞒我!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她越说越激动,这一层是她从未想过的,她不信耶律瑾会软禁她,她不信如今以二人的关系,他会一直对自己避而不见,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答案了,耶律瑾肯定出事了,若不然,他实在想不出他不见自己的理由了。
派去的宫人尚未回来,隐在暗处的耶律瑾的贴身侍卫倒是先一步赶了来,趁着花吟不注意,一个手刀下去,花吟就晕了去。
侍卫轻托了下,就将昏过去的花吟交给了伺候的宫女,声色俱厉道:“陛下叫你们好生照看娘娘,毫发不伤,你看你们办的事!一群废物!”随即手起刀落,斩杀了俩个辩驳的宫人。
其他宫人个个吓的抖若筛糠,肝胆俱裂。
侍卫收刀入鞘,看了眼花吟袖子上的血迹,呵斥道:“还不将娘娘扶回去包扎伤口,再有闪失,你们这些人统统都提头去见陛下吧。”
花吟醒来时,宫人们都伺候在身侧,见她清醒过来,无不松了一口气,花吟转了转眼珠子,眼眶渐渐溢满了泪。宫人慌了,却又不敢乱说话,只说:“娘娘,您快别哭了,伤眼睛。”
花吟不理她们,直着眼睛盯着帐顶。
宫人膝行上前,口内道:“娘娘,您不能这样,陛下……”
“陛下……”花吟突然翻身而起,眼睛通红,“你们跟我说实话,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了重病了?还是中毒了?他一定出事了对不对?你们都瞒着我,瞒着我,对不对?他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怕我担心,才命你们软禁我对不对?”她泪如泉涌。
寝殿内一阵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