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在古俗含义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用于占卜,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
,视为吉兆;二是视为凶兆,常言城上有乌,自名破家。招呼鸩毒,为国患灾
;三是视为孝乌,夫乌之为瑞久矣,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鸟,但这则说法较少。
前两种,一种广泛于古巫族群,另一种则盛行于蛮荒种族,以地域笼统划分,一南一北。
虞子婴听到少年郎猛的沮丧哽咽呜呜之声,顺势一眼看去,暮云飘散,黑深山林迎风不竭徐徐哗哗作响,浅青至深黑色泽层层波澜,偶有几只飞鹊朴楞跃出,却并没有看到所谓凶兆之乌鸦。
一脉斜阳陌堕间,风卷云舒,微风絮语中,树荫浅深光影流转间,似隔着千重山万重路,喧嚣迷离间,一处凡尘,山间密树崖梢间,一道冰冷,孤瘦、遥远的身影,像朦胧轮廓的一塑雕像,静伫于一片阴暗间。
海水浮蒸的露珠点缀叶间已经因光闪亮,更远处碧海幽蓝的海水因暮色冷冷暖暖地在眼前变换色彩,斜阳残留云间那一深刻的霞彩霓虹令其它颜色都暗然失调——然而,即使四周景色已经足够美焕美伦,亦抵不上那一轮遥远孤寂存在的身影触目惊心。
人?虽然身形削瘦,却如刀般锋芒,如剑般锋锐,暗华阴转,乾坤无光……是一名男子,远远看去,不似宛丘这方的蛮荒种族般棱角分明,粗旷高大。
虞子婴一愣,注意力转眼间便被掳获了去,下意识身姿凛然,不动。
“嗳……特选今日议事,竟是黑鸦之兆,苍族……危矣啊。”
不远处,随着苍凉林风飘来一道温和伤感悲凉的声音,虞子婴眨动几下睫毛,一直专注的眼神逐渐恢复冷静后,朝侧前方望去,视线恰好看到一名走出队伍,仰天长叹的青年。
这个青年正是苍族族长,他长着一张与中原人相近的面容,五官较其它人斯文柔和,皮肤虽算不上白皙,但却比一般的深色苍族人肤清许多。
对他深看了一眼后,虞子婴便失了兴趣,索然无味。
观其面容,眼色疲软下垂,性格软弱而懦怯,眉浅而唇厚,虽仁慈却不懂擅人而用,这种人当领导,即使侥幸遇不上奸佞,但耳根子一软,也如同扶不起的阿斗,纵累死诸葛亦枉然。
她本对苍族有想法,如今想想,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行决定。
再度望回去原处,却发现先前那一抹似血撒白般气质独特的诡谲身影早已消失了,虞子婴倏地蹙眉,心底徒升几分怪异情绪。
“族长,勿忧,无论成败,一试方休。”一名灰衣的中年男子虽亦一脸失落之色,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宽慰着苍族族长,却是之前虞子婴见过伴随苍族族长左右的那名叫南叔之人。
这南叔穿着一件灰褂子,外罩一件无袖灰鼠皮,皮质虽粗糙不华,却十分保暖宜人,他亦与众人一样戴着一顶厚毡帽,长发梳辫垂下。
周围苍族随从本亦是心灰意冷地窃窃交耳,难受不已,但听了南叔的话后,倒是一个个地从失魂落魄中回过了神。
看来这个叫南叔的人,在苍族地位不低,说话十分有威信。
“南叔言甚是,走罢。”苍族族长勉强一笑,笑中带苦,他摆了摆手,与南叔进入了队伍。
他们一行又继续沙沙前行,但接下来一路,队伍却比之前上岸时更沉默,更低靡。
少年郎猛亦是一脸垂头丧气样,也没再找虞子婴说话了。
于虞子婴而言,若真有鸦现,以景相辅,是可卜吉凶,并不是非凶兆不可,但这话她却不能对人言,看他们因一凶兆便丧了志,失了心,一个个如人偶般无望,不由得哧笑了一声。
——以这种败家之犬的姿态面见凶蛟渔人,岂不是白白送肥肉填狼嘴?
所谓见狗不打三分罪!
又走了约一刻钟,他们被带到了一座诺大的白石建筑堡垒的寨前,边寨以高木为栅环绕了一圈,但其内重要建筑亦高砌围墙,边寨前有重兵重重把守,隐约望入,有隆隆乌烟从坊间冒出,锵锵铁器声交错敲击,塔塔塔塔重甲踏击,一排排士兵巡逻放哨,一派繁华忙乱之景。
虞子婴眼神如棱,不动声色,暗暗观测着,这寨内好生豪气,不仅建筑了数个兵营,还有器械坊,石凿堡垒……类类种种,简直就像一个小型军事秘密基地一般。
他们被匆匆带离后,渔人军团将其带至另一寨处,此寨则像一个规模密集的城镇,内设有主城,马厩,住宅房,仓库,牧场,种植园,还有一些贸易摊位摆上器械。
越深入,虞子婴的脸色越严峻泛冷,漠漠阳光下,她肤色似浮起一层冰晶般的寒意。
怎么没有任何一人知晓,实然这渔人军团早已悄生发展成近似一小*事规模了!
这偏远宛丘,这海中城镇,这水上荒岛,这渔人军团凭何种渠道铸造如此多的兵刃器械,它已如山间小猫长至海中猛虎,却隐而不发,潜而小闹,它图谋为何?
显然有此疑虑的人只有虞子婴,想来荒野种族久居山林,穿最普通的麻衣,吃最原始的山林之物,用最简单的泥塑器皿,山不通路,水不行船,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曾踏出过宛丘地境,哪里能知道这些中原盛况下所建造的兵坊器械炉具。
他们此时畏惧着渔人军团的威迫气势,不敢斜视,低头默行,即使偶尔抬头一瞥,也只是茫然好奇,或为那与他们不同风格的建筑深深赞叹一声,为等以后出岛后,跟同伴亲人们吹嘘一番盛境。
来到住宅寨区外,渔人军团的士兵却不允许他们继续前行,只容他们在寨外待候传召。
有人入内报告,不一会儿,之前在船坞码头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头扎长辫,一半无眉鲸纹的凶汉带了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出来,两排守将立即行礼,这些人唤他为殷将军。
将军?这群匪类竟还有军阶?虞子婴眸色微凝,陷入沉思。
那殷将军长相甚是野蛮,正方脸,骨骼阔大,鼻梁虽挺,但中间断了一截,铜铃大眼带煞,白仁多于黑瞳,唇薄似刀,总得来说,他长相有一种异域高丽血统的俊中带艳,但因面容煞气太重,显得面容模糊,只给人一种凶神恶煞之感。
他一扬唇,一脸似笑非笑,便平添一种讥冷感,他态度懒意洋洋地跟苍族族长说了几句,便率先入内。
“尊贵之地,不容喧哗,让随从在此待候。”苍族族长脸色有一些白,毕竟那殷将军的轻蔑的态度已表明的渔人军团的态度,然,他还是拼着一丝侥幸,转头向南叔戚戚交待一句,便决定只带几名亲卫跟随。
“尊贵之地”一出,虞子婴斜目,身为一族之长,未战而先屈,若是中原文化来批评,便是此子毫无风骨,她想,这苍族族长这一生做过最勇武的决定,便是妄想与这渔人军团合作吧。
“族长安心。”
南叔看族长脸色逊差,心底叹息一声,便安排其余的人尽数留下,而他则带着几名猎人随族长而去。
在苍族猎人一般就是随从,他们虽然没有习得武功,却孔武有力,身体健壮,然此时却惧缩佝背,若拿渔人军团的士兵来相比,就算是渔人军团最矮最弱的一名士兵,其势其勇亦更盛苍族猎人许多。
见此,南叔长长叹吁一声。
自然,像虞子婴此等低微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跟随族长入主城的,他们只能被挡在外面待候消息。
“英,你说……成与不成?”少年郎猛远远看着族长等人离去的身影,顿时紧张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还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不知。”虞子婴想都没想,随口道。
“你……你都不关心一下吗?”少年郎猛倏地转过头,瞪着虞子婴时,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
“不是你说,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要留在这里吗?”虞子婴没将他的怒意放在眼里,只是奇怪地睨了他一眼。
猛一噎,措不出任何反驳之词后,只死死地瞪着她,终愤愤憋出一句:“你这人,你这人,怎恁地如此冷漠呢?”
显然少年气极,“你这人”说了两遍。
虞子婴缄默以对,懒得理他。
接着,又听到他压低声音的怒骂:“你这般人……想你也有尊贵的中原人血统,族长亦然,但族长是如此宽厚之人,你却心性冷漠自私,难怪你会低如草芥任人践踏,族长却能高坐亮堂,享受富贵。”
这话基本上已属于口不择言了。
虞子婴本意是不理会这少年郎的小家子气,但听到他不断地碎碎念叨惹来不少人朝这方观望,遂不耐地横去一眼:“可笑,如今苍族如临危巢之下,此次交易不成,待来日苍族一灭,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族长又何如,一样沦为下奴为贱,更甚者连一条贱命都保不住,有何相较,到时恐还不如此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