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杲正准备详说,北城门候已经大声宣扬:“河南信使传来消息:波才将军在颍川长社大破官兵左、右中郎将,神上使张将军攻据宛城。大军向雒阳推进。”层层传递下去,很快半夜惊醒的各部黄巾众都爆发出巨大的欢呼。自从仓促起事以来,卢植连战连胜,黄巾众人已经太久没有过欢呼了。若不是张角威望高,以广宗城内低靡的士气,不定已有人叛变。
当黄巾开始爆发欢呼时,刘杲就知道为何称门侯不先确定自己身份,就开始询问自己情况,也不怕自己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原来,城门侯这人需要的是鼓舞士气的借口,而不是自己所谓的消息。城门是想通过刘杲来鼓舞士气,以便应对官兵接下来的围攻。
历朝恒因弱灭,独汉以强亡。
四百年大一统的大汉,自经武帝拓边后,大汉威武武功早已深入人心。后世共和末,人们念叨起陈汤那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总是感觉到一阵热血澎湃,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共和之前百年耻辱,以及共和末中国依然处于两千年横向地位低潮期而已。但对于此时大汉而言,陈汤这句话和傅介子所言:“汉兵方至,无敢动,动,灭国矣!”苏武所言“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一般,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事实而已。汉末,虽国势衰退,但此刻明士杰才,都知汉之所患,在内而不在外。
后世历史穿越小说里,来到大汉末,自己视鲜卑、北胡为大患也就罢了,但是竟然三言两语让此时代的杰出人才都相信大汉大患在鲜卑而不在内,这就好比在后世和谐年间,一个人努力向国民推销,中国最大对手不是美、日、俄乃至西欧、印度,而是百年后即将统治世界的老挝或者马尔代夫、汤加之类,任凭他说的再合情合理,后世那些高官也不会信吧?此乃外话,暂且不提。
虽今日为汉之衰世,各地盗贼或许会轻视郡国兵,但绝对不会轻视大汉精锐-职业兵士,黄巾亦然。
黄巾起,张角虽自称大将军,连下诸县,然亦不敢轻视大汉精锐。大汉精锐,京师虎赍、羽林卫、次之为并州儿郎、幽州轻骑。县城少量的郡国兵根本不代表汉军真正实力。卢植和乌桓中郎将帅千人左右精锐,以郡国兵为辅,组建三万军伍后,就连续击败张角数十万流民流兵,由不得这些昨日还是田间儿郎的青壮对汉军恐惧。今日听到波才在长社大破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那可是货真价实,自京师而出的羽林军、北军五校、三河骑士,这可是当代大汉最精锐军伍,若是黄巾能败他们,雒京还会远么?
“诛逆贼,斥阉竖,靖君侧。
君明臣良万民安,天下太平治世时。
今日为家死,功及后五代。
……”
不知什么时候起,城墙上隐隐约约响起沉重的低音军歌。“嗯,这就是历史上那个黄巾么?”刘杲眯起双眼,望着藏匿在灯火之间的一个个模糊面庞。
“‘诛逆贼,斥阉竖,靖君侧。’?历史上不是说黄巾是举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而起么?”刘杲不禁有点疑惑着。
寂寥的黑衣的,黄巾的“军歌”在继续。
“……天无灾炎兮,地无蝗;官无贪佞兮,民无赋;天下天平兮,国无战!”
遥远的歌声在黑夜越传越远。
城外官兵大营处,半夜惊醒的卢植听到遥远传来依稀模糊的军声,面色沉愠,最后长长叹一口气:“中官误国啊,中官误国!”
只是卢植恐怕不知,“天无灾炎,官无贪佞,天下太平”这些朴素的愿望,即便是在后世和谐年间,也只是遥远的传说!
大帐内,乌桓中郎将宗员听到刚才非但没有围歼敌寇,反而折伤七八骑,最令他气愤的是,其中还有一人是他的军司马。堂堂一军之司马竟然这样折在大营,传出去他的仕途不比昔日夏育、藏炅之辈好到哪里。
听到宗员暴怒,营帐内诸将尴尬无言。
本来在河南官兵一路受挫的情况下,卢植自出雒以来,连战连胜,闻名河北,隐然有当代第一军将之称,众将前些日子围困张角于广宗,可以说张角此时已经是瓮中之鳖。而此时皇甫嵩、朱儁尚刚出司隶,卢植军功不可谓不大,但是若是因为军司马如此被斩,卢植功劳愈大,他宗员比起来就更逊,待平逆之后,不定还会无功受责!
卢植入内,向宗员道:“宗乌桓勿怒,此匹夫之偶遇尔!人命在天,非我等之过也!”言下之意:刘杲只是偶逢其时,军司马是命运不济,误伤性命,与他们无干,等待回朝后,也可奏军司马一个“一心忠国,时运不济”,无伤宗员之名。
待审问俘虏后,卢植、宗员大概分析张角有可能举动后,众将就各自散开。卢植步出主帐,看着阴云惨淡的夜空,长叹道:“何以勇士竟亦为叛逆乎?大汉之衰尚可救乎?”
言下之意:这样的猛士都投靠黄巾,天下人心已经开始转移。如今的大汉还能挽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