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没有惊动繁阳城内任何人,只是令赵商随意找一处客房住下。正待入房歇息,郑玄听到隔壁院里传来热热闹闹的对话声,心神不由一动。
“‘点石成金刘伯兴,一坛清水捞赤金’,这名头甚大。却不知那九门侯,真正有几分本领?”
“怕是谣言成份居多。矿石得铜寻常见,这水中捞金,亘古无闻。民众喜奇乐怪,怕是传言多有错误夸大。”
“不然。我邯郸城内有一位好友。九门侯第一次讲《方术》时,他曾亲手验证,从蓝色溶液中,铁块之上迅速镀上一层赤金。‘点石成金’‘一坛清水’或许是夸张,但是九门侯的的确确,能从水中提炼出赤金。”
“啧啧。若是我等也学会这炼金之法,却是不用担心家产凋谢。”
“想学这门法术,却也不容易。九门侯也就第一天演示过。而后九门侯再讲《方术》,却只言基础,不言实验。如今肯追随九门侯,持之以恒,学习方术的,也不过只有两千多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炼金之法,不仔细考验弟子性情如何,九门侯怎会轻传?”
“此言大善!若是想学这炼金之法,不跟随九门侯四五年,却是别想入门。那些想不劳而获之人,却是要失望而归!这位兄台,从荆州千里迢迢赶来邯郸,莫非也是想学这炼金之法?”
“呵呵。我此行,却非为《方术》,而为《数术》。我老师最近编纂一本计算日食著作,但是其中有些计算,常怀疑惑。因老师如今年迈,行走不易,就托我前来拜访九门侯,寻求解答。”
“兄台此行,怕是艰难。九门侯曾定下规矩,言他讲学遵循循序渐进之法,问题非他所讲过,他一概录而不答。当然,你若是急求答案也可,九门侯曾设下‘千金一问堂’。只需你支付千金,九门侯就破例,为你解答一题。看兄台一身打扮,却不似身怀万金之辈,哈哈!”
郑玄听了半晌,唤过赵商,道:“你去问问,他们所言九门侯,是否是征伐西羌的那位破羌校尉刘伯兴?若是其人,你且去打探打探,九门侯如今都有甚动作。”
“是。”赵商恭敬施礼后,转身走向隔壁。
小半时辰,赵商才返回,道:“正是此人。今年七月初,九门侯辞官返回邯郸后,立刻设坛讲学,共六讲:《格物》《方术》《数术》《杂谈》《申韩》《天下》。”
“以弟子所观,九门侯六讲之中,《方术》《天下》多怪且荒蜒不经,《数术》《格物》最为精良,倒是曾投入过一番苦心,《申韩》可无视,其学说不足一听,《杂谈》最佳,可坐而论道。”
“这些人又传言,九月后,九门侯将弃《申韩》而改讲《经济》。经济,取自于经世济民之意。想来,也是九门后知道,《申韩》之法,不易讲。”
“《杂谈》之课,当为六课之首。自七月首讲,九门侯《杂谈》课上,先是言时事弊端,而后又论诉大道,自月初至今,九门侯正在讲解《华夷之辩》,虽不曾闻全文,但从那些人偶尔所提及言论,也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郑玄点点头,道:“能说出‘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虽道远而弥坚’这般言辞,吾便知其有大才。可惜,怕是我这遁世老巧,难入九门侯法眼。”
“老师岂可自贬。自上古以来,治世不用武夫,兵阵不问儒生。天生万物,草木人兽,各有类别,是以人各有志,岂能强求?老师之伟略,在于文典、在于诠释大道,在于儒术,岂能以官职束缚?”
“若以老师为将,老师不若一健卒;若以老师为官,老师不若一刀笔吏;然老师注解一篇经典,可护佑千年文学。似何进等,贪名求利,不顾事实,任人不以其才,老师岂能屈服?”
郑玄叹气道:“汝深知我心哉!自北海至雒阳,自雒阳至北海,行路再慢,也有终点之日。与其受他人逼迫,不得研习未知,不如索性去邯郸走一趟。”
“不管这九门侯是否鄙视老巧,老巧却对其六讲深感兴趣。孔子曰‘六十不惑’,我至不惑之年,却明知无几。泉下见孔丘,岂不惭愧哉!”
郑玄、赵商在繁阳城歇息一夜,随后便调转车头,向邯郸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