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玉黑着脸很是不忿:“谁愿迎他?方才巡边事使行辕使人来告知,咱们这才知道。哼,说是甚么雨路泥泞仪形不整唯恐失态,去见李成廷便不失态了么?又是这些个诸侯王搞鬼。”
说到这里,杨延玉郑重提醒卫央:“卫兄弟,你如今守备马家坡子镇,这一路使节团是自你那处过来的,我看这三国使团与这些个诸侯王定有勾结,你回去之后可要当心,须仔细盘查镇中留宿的外地人,咱们可不能教这些个人坑了。”
卫央皱皱眉,点点头应下:“我记着了,杨大哥,那你快些去瞧瞧,不过也不必着气,他籍口不愿见咱们,咱们还不稀罕见他呢。你想想,这使团定然人多眼杂,倘若到了大都护府抑或刺史府,咱们能一天到晚盯着他每一个人么?军国大事,一旦为这些人瞧见什么传递出去,那才叫吃大亏呢。”
杨延玉仔细一想呵呵笑道:“行,还是你想得多。那我也不必着急去见了,你们自刺史府过来么?那大枪今日早上便装好了,你快去拿了,一会儿还要赶回守备处。对了,到了地方,记着与二郎多些走动,有甚么难决的事情,定要飞马回来咱们一起合计,可不能恁地客气见外。”
卫央一拍杨延玉战马:“这是自然,你还是早些过去瞧瞧李成廷那老儿在打什么坏主意,战后你若还没有回长安,我与二哥回来咱们好生吃酒去。不过,那什么回兴院就不必了,咳,要做正经人。”
杨延玉哈哈大笑,这卫兄弟,一说话就要吓死人。正经人?就看他最不正经了!
顺眼瞧见可人的柴熙宁跟在身边,杨延玉翻身上马,冲卫央翘起大拇指叫道:“卫兄弟,待大战完了,我看咱们吃酒的地方也不必挑拣,待你花烛之夜过后,咱们找上门来自备酒肉热闹它三五天最好。”
柴熙宁嗔道:“杨大哥,你也学着乱说话了。”
待杨延玉走远,卫央道:“咱们快些走,听杨大哥的说辞,已有地方开始了战事,想必大战就在这三五日爆发,马家坡子镇扼守辎重运送道路,不可不谨慎从事,出一点问题,那可真要被李成廷那王八蛋逮着咱尾巴了。”
柴熙宁心生不舍,深深看着卫央,终尔叹道:“卫郎殷勤公事,此去道路泥泞,须一路小心。咱们大军的辎重运送,现如今走的是另一条道路,那边的只算是备用,此番蛾贼胡虏合兵来犯,若果真要作决战,那条路恐怕多受袭扰使我军辎重只好全数压在如今所用这道上来,而后才好断粮道困前线大军,守备处凶险,怕比往常更甚,你,你可要当心。”
柴熙和听着沉闷,连忙谑笑道:“阿姐还没有出阁,便为姐夫这样的计较了,要我说,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还有我这样一个添堵的在旁边,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暧昧了?”
柴熙宁出乎预料地没有责备柴熙和,直视着卫央轻轻道:“卫郎,闻金鼓奋戈杀敌,哪怕是马革裹尸,那是好男儿的宿命。只是,只是你要记着,宁儿在原州城里,旦夕等着你回来,此去一防敌寇,二防那些人的背后黑手,仔细小心,恐怕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卫央毫不避讳柴熙和就在身边,伸出手在女郎冰凉的手指上轻轻一握,杨延玉一句战事已起,他心中便已明知生死莫测的战场就在眼前,什么杜丹鸾柴熙宁,彼此心里喜爱,那便全力争取,至于别的,想也是没用。
大都护府中,呼延赞并不在这里,早去了校场点兵,卫央意外地见到了呼延赞的夫人,评书中老阴五女之一的金头马氏,马秀英马太君。
亲眼所见,这位马太君并非评书中所说那样的一头金发,也不有特别奇异的地方,只是个精神矍铄面容苍劲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可不得了,虽没有评书中所述那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但也是马背上的女将,能使大刀,可弯强弓,卫央三人进门时候,正带着幼子呼延必显在武场外散步。
这呼延必显虎头虎脑十分可爱,拜见过马氏之后,卫央忍不住招手掐腰抱在怀里,笑嘻嘻问道:“上次见你时候,你刚把老师给揍了,最近有没有又揍人?我跟你说过,揍人要揍屁股,试过没?”
呼延必显黑漆漆的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会儿,偷瞥到老娘正和柴熙宁说话,将嘴巴凑过来趴在卫央耳朵上道:“卫大哥,还是你的法子管用,前两天爹又找个了先生给我,这先生忒也不成器,被我一顿打屁股,居然连滚带爬哭着跑了,这次没打出伤来,娘也没有骂我。”
卫央眉开眼笑:“那肯定的,我跟你说,像你这种情况,打人是有讲究的。”
呼延必显虽小,却是个上趟的,连忙问:“那我可得请教卫大哥了,怎样个讲究法?”
想想“曾经”流传深远的无敌大军出勤手册,卫央低声道:“脸上不见伤,身上不见血,周围不见人,最好连环踹,整套动作要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样,记着了么?”
呼延必显撇撇嘴:“卫大哥,我还当你要教甚么高深的法子呢,你说的,正是我一般出手的讲究。我跟你说,除了你所说的这样,还要做好善后,倘若有人瞧见了,那人若与爹和娘十分相熟,那便要诱之以利不教他说出去。若是与爹和娘说不上话的么,哼,那就软硬兼施。至于软硬都不吃的,这才是重点,你告诉我,对付这样的人该用甚么手段?”
柴熙和爆笑,掐着呼延必显的脸蛋道:“你是在说我么?我这个人你知道,一贯是个硬骨头,要办我这样的人,你是没有法子的,请教姐夫也没用。”
呼延必显疑惑地瞅瞅卫央,摇摇头显然对什么姐夫小舅子不感兴趣,冲柴熙和比了个中指,瞧地卫央眼晕。
“柴二哥,也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才稍微那么难办了些,你放心,等我长大些,你就有对手了,定不会让你寂寞多久的。”呼延必显哼道。
卫央笑地前仰后合,这三家关系的确好的出奇,比如那比中指的动作,若不是柴熙和天天往这边跑,谁会教给呼延必显?
马氏和柴熙宁说了一会儿话,早将女郎的心思探个一清二楚,见卫央与两个小的十分投契,想想呼延赞回家来也提及过这后生,再看他在家中一点也不见生,心中便喜欢,招手道:“卫央,熙宁孩子可好的很,你可不能坏咱们的规矩。你跟我来,那大枪早就装好,你瞧瞧顺手不顺手。”
卫央眉开眼笑:“那是,不过,老太太您也忒不讲理了,好歹您这警告也该等我一本正经地赌咒发誓了再继续下一个话题才行,我看戏文里都是这么着的。”
马氏笑道:“你这小子,不是出了名的不依成规办事么,我听许多人都说,与你讲话定不能循规蹈矩,若不然,一百个一千个人也抵不过你的一张嘴。”
卫央脸一黑,这都被人看透了,以后还怎么混?
内堂里器械架上横着一杆丈长的大枪,枪头正是卫央自己的,牢牢的与枪杆连为一体,以柔软的白色鬃毛制成枪缨,下端又装了枪鐏,长有一尺,与枪头一色。
整杆大枪通体雪白,卫央持在手中微微一抖,前段腕口粗细,末端鹅卵径圆般大枪微微颤抖,力到处,随心所欲。
真堪一杆合心的大枪!
发力一检看,卫央心中大喜,这大枪,与自己这些年来所使的那一杆也无差别了。
马氏点头赞道:“这大枪软硬随心,看你也满意的很。这样的大枪,可为矛,可作枪,也能当长棍,正是上阵杀敌的好材料!”
稍稍耽搁半晌,在大都护府又用过了一餐,卫央带战马收拾上路,出大都护府,想了想卫央觉着自己应该去像柴熙宁的母亲辞别。
柴熙宁又喜又羞,这次可不能再与卫央一起回去了,扭头提着裙角飞快钻入府中去了。
卫央摸摸鼻尖对柴熙和道:“害什么羞嘛,你看我都不害羞,这宁儿也真是,一起回去多好,万一咱俩都不记着路走错门拜错人可怎么办?”
柴熙和一头汗,你不要脸我知道,说这种话也在意料之中,可你这借口也太荒唐了吧?走错门?合着这么些年我是一直被人带着才能找到家门不成?
柴刘氏坐在内堂里纹丝不动,生受了卫央一拜,又叮嘱了一番家常的话,这便让柴熙和送卫央出门。
这次便与往常不同了,柴刘氏分明只有这时起才将卫央当自家的小儿辈看待,若不然,休说承他一拜,便是辞别也只隔着门户三言两语打发了而已。
出城时,又有一拨军开赴前线,老卒们轻松地走在路上,不时与伙伴窃窃私语,新卒浑身不安到处找人说话,战云骤然停结在了京西诸路的上空。
打马往西而走,路上少有山水冲毁处,卫央心下赞道:“能在偏僻的西北将道路修到这种程度,大唐不万国来朝,那没天理了就!”
赞叹还没结束,前头道路被封住了,竟是衙门里的捕快一类,路边站着瞧热闹的行人不多,一个个还在接受捕快们的盘查。
卫央纵马而来,有捕快警惕地持器械挡住去路,不及卫央取军牌查验,便有人拽住缰绳喝令下马,卫央看天色不早,不愿在这里耽搁,但也无法与这些大雨天后出来执差的理论,一边将军牌递过去,顺口问道:“前头怎么了?”
领头的快手抬着眼打量着卫央,不耐道:“死人了,你甚么时候过这里处的?”
卫央一愣,这是审讯还是怎么的?
这里荒郊野外的,除了必须从这里走的人,谁乐意到这里来?这种地方,发生凶杀案那倒也能理解,可你总不能逮着个人就怀疑是凶手吧?
那快手不见卫央回答,看明白那军牌只是轻兵营的百将,伸手抓住卫央胳膊道:“看你行色匆匆,一个轻兵营的百将能有甚么要紧事大雨天里往州城跑?说,你是怎样伙同同伙行凶,又是怎样将尸体抛在山洪中毁尸灭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