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陌只是望着叶词，目光柔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在这一刻，叶词想她是战栗的，她是恐惧的。她忍不住想起自己上一世被荣耀主办方的拒绝。

“你是一个没有团队的人。”

你是一个没有团队的人就算过去了那么久，就算那是上一世的事情，却仿佛近得一直就在身边盘旋一样。叶词忍不住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是还是不停的有声音飞进来，砸在她的鼓膜上，砸在她的心口上。虽然她重生了，虽然她努力在将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一一纠正，可是，她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她是不是还是一个没有团队接受的人？

在这生命的洪荒中，是不是对于任何人来说，她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甚至是不能接受的人？

白陌想，在他和叶词过去相处的几十年当中，还有未来相处的几十年当中，大概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如此单薄而脆弱的叶词了。无论是在她的父母眼里，还是在亲戚眼里，抑或是其他的外人眼中，叶词从小都是一个自立得有些过分的孩子。她的话自来都是不多的，也从来不善于和别人做什么深刻的交心，她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铜墙铁壁般的坚强。

甚至就连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她其实是个无血无泪的女孩子。她从来不会服软，也不会说些温柔的话，这样的性格放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未免太硬气了一些。这样的硬气久而久之就会让人有一种错觉，觉得她不会软弱，不会哭泣，更不会悲伤。其实，现在白陌才知道，原来叶词也有脆弱的时候。

有了这个认知，就更加让白陌的目光温柔下来，他轻轻的抚摸着叶词的头发，微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叶词却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执拗，她看着白陌，目光清澈，带着一种少见的单薄苦笑：“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是不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是不是，就算是天天向上，我也一直只是公子幽，而不是天天向上的公子幽是不是？”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呢？”

“证明？”叶词微微一愣，她有些不明白白陌的意思。“我不知道所指的是什么。”

“小词，每个人在团队中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会因为自己的位置不一样所以感受也不一样。如果你不是天天向上的一份子，如果你不是这个团队的一份子，那你告诉我，今天天天向上得不得到首杀对于你来说有没有什么重要的。”

“当然重要你知道这次首杀对于我来说……”叶词似乎一直想证明自己还是那个被人遗忘的孤独者，她瞪着白陌，就好像瞪着生生世世的仇人，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种狠戾，看得人心惊胆战。

白陌伸出手，蒙住了叶词的双眼，苦笑起来：“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小词，我再说一遍，我是白陌，不是你的仇人。”他打断了叶词的话：“我说的首杀不止这一次，是每一次。”

叶词咬着嘴唇，她似乎陷入了自己所制造出来的一个奇怪的圈子里，让她兜兜转转却怎么也绕不出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词。”白陌放下了手，只是看着叶词笑得很温和：“你觉得自己只是在首杀的时候出现，甚至有时候连开荒都不来，似乎没有资格成为这个团队的一份子。大家觉得称你为会长不过是看着我的面子，或者别的什么……”

“本来就是这样的，难倒不是吗？如果我不是公子幽，如果我不是所谓的大神，你们还会记得我吗？我不一样还是一个人”叶词的声音越发的尖利起来。

“你们纵容我一个人推世界B，从来都没有提过让我带着公会去推世界B，你们纵容我东奔西跑，从来都不要求我参加副本的进度，这些难道不就代表着你们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公会的人吗？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团队的人吗不跳字。

叶词的声音越来越高，在这个本来应该充满欢快的夜晚里却好像是尖锐的利器划破了华丽的绸缎一样。她似乎要被自己逼疯了，她的耳边怎么也听不进去白陌的话，只有那上一世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羞辱，在无限的重复，在无限的扩大。

“那又如何？”在这样激烈如火的叶词面前，白陌却越发的像一滩水一样，他就无限的包容叶词，将她那要喷发出来的火焰全部都湮灭。

“那又如何？”叶词被这句反问忽然就给卡住了。她愣在那里，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白陌，就仿佛突然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和声音一般，只能如此失神的看着白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是啊，就算你说得都对那又如何？”白陌只是好笑的看着叶词。

现在的叶词看起来才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也会斤斤计较，也会死钻牛角尖，更会浑身都长满了荆棘。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叶词要比平日里那满身光环高高在上的公子幽可爱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机会太少，越发让人觉得弥足珍贵，总之现在的白陌似乎十分享受此刻的时光。

“就算你独来独往，就算你很少参加团队，就算你几乎不走进度，那又如何？难道这样你就不是天天向上的人了？难倒这样你就不是公子幽了？难倒这样就代表着你孤身一人，没有团队了？”白陌伸出两只手捧着叶词的脸，将她的面孔转过来，转向了公会驻地里那正在广场上烧着篝火举行晚会的人群：“你看看那些人，你觉得你不是他们一个团队的吗不跳字。

“我是吗不跳字。叶词冷笑：“我甚至连他们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算是这个团队的吗不跳字。

“难道你不是天天向上的人吗不跳字。

“我这个样子算是吗不跳字。

“为什么不算？”

“所谓团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人才能成为团队。团队这种更重要的是配合，是默契，是心的交汇。”白陌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是听不进去的，因为你现在全部的心思里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是，你可以去问问那里的每一个人，不管你认识不认识，他们会不会认为你不是这个团队的人？”

叶词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这些人，及时雨，小手夫妻，凤爪，果冻，妹纸，梦想，一豆糕，不吃素，真水……”白陌一口气数了十几二十个人出来：“这些人现在都是公会不可或缺的主力，你觉得他们会认为和你不是一个团队的吗？你能否认他们的存在吗？他们全部都是因为你的原因，都是因为的推荐才能进入天天向上。”

叶词还是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现在似乎已经被场地中间那熊熊的篝火晃花了，根本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你也许觉得自己参加团队活动少，团队活动也很少叫你，你就就是公会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可是真的如此吗不跳字。白陌大大的灌了一口酒：“小词，要是你真的这么想，那么我只能说，并不是公会不把你当成一份子，而是你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公会的一份子。”

叶词狠狠的咬着嘴唇：“我不知道。”

“其实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这里纠结些什么，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问题。所谓团队并不是要时时刻刻在一起的，你有心为公会付出，或许不是在团队副本上，也许是在别的方面，可是这依然不能抹去你是团队的一份子。你觉得你不是公会的一份子，但是我们看看你为公会做了些什么，每次首杀的攻略都是你带来的，优秀的人才你源源不断的挖进来，公会受到其他公会欺负的时候，力挽狂澜的人还是你，能想尽所有的办法为公会带来利益的人还是你。”

白陌放开了叶词的脸微笑：“我就不一一的举例了，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我想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其实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对不对？”

“这些也算是贡献吗不跳字。

“怎么就不算是贡献？”白陌摇头苦笑：“小词，我觉得你是不是脑子里什么地方短路了，你难道觉得只有在团队里和大家一起推B才叫做团队吗？如果这样的话，一豆糕、不吃素、可爱柠檬这些家伙连一次副本都没有下过，他们是不是也不算是公会的成员，他们和我们是不是也不算是团队？”

“他们是生活玩家，分工不同。”叶词对于这一点倒是十分的清楚，白陌才刚刚提出来，她就已经摇头反驳了。

“你看，你自己也知道分工不同。而你和大家也同样是分工不同，你能力强，你L本领大，你是东部大陆公认的大神，这样的人能带副本自然是好事，可是，若是能做些别的事情不是更好吗？小词，你知道不知道你拿下的首杀到底为天天向上公会声望的提升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我们天天向上这样一个人数不到两千，又是新成立的公会，如果没有你做得这些，你以为我们能挤进东部大陆的前十大公会吗不跳字。白陌扒拉着手指头说：“你要知道在我们东部大陆，人数超过一百的公会总共有五百多个，光是人数超过一千的公会已经有二百一十六个了。而我们天天向上凭什么能在这些个公会中脱颖而出，凭什么能挤进前十，难道你一点都不明白吗不跳字。

“白陌，我第一次发现，你很会安慰人。”叶词的嘴里涩涩的。尝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事实而已，你要是觉得我是在安慰你，我也无话可说。”白陌摇头：“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是什么？”

“是什么？”

“第一是怎么把别人的钱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我觉得这一点你倒是做得不错。”他的脸上荡漾着笑容，让人看来很是舒服：“另一件则是，怎么把自己的想法放到别的脑袋里去，显然，关于这一点我做得很差劲，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继续的跟我钻牛角尖了。”

白陌的话让叶词一愣，随后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把你的脑袋瓜子掰开，然后把我的脑子换进去，然后把你的脑子拿出来洗一洗晾干，你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了。”白陌又灌了一口酒：“你要是真的很介意这个开副本叫不叫你的问题，我以后都会叫你，不过到时候你不要觉得烦就是了。”

“烦什么？”叶词其实还真没有认真的跟过团队打进度，所以对于这种模式并不是特别清楚。

“这东西就跟上班一样，上线时间必须的固定的，下班的时间就不固定了，要是顺利，很快就能拿装备领工资收工，要是运气不好，一直纠结着，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白陌实话实说：“我倒是知道你手里有不少的好任务，你可是要想好了，如果你要跟着推进度，可就不会像是现在这么好命了，想打什么任务打什么任务，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那时候你就会累得跟狗一样，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成天到晚就是进度进度进度。”

听到白陌说到这里叶词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了，说实话，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她实在是非常的不喜欢，于是她有些犹豫：“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这样。”白陌点点头：“要不是你以为为什么公会推进度每个礼拜为什么还要休息一天？”

“可是，不这样不就不能……”

白陌自然知道叶词想要说什么：“你那种说法真是没脑子，如果只有推进度才叫团队的话，那所有的公会都是副本公会了，虽然推进度一直都公会的主流模式，但是公会一定要多元化发展才能壮大，就好像一个家庭一定要有挣钱的人，也要有花钱的人，这就是收支平衡。我就好比是那花钱的人，而你更适合的是去赚钱，当然，你一定要来做花钱的人，我也可以去做那赚钱的人，只不过，可能不会有你做得那么得心应手。”

叶词没有吭声，白陌则继续说着：“小词，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种能受得了按部就班的人，其实现在这样的模式挺好的。至于你觉得自己不是天天向上公会一份子的想法根本就是放狗屁。不然我们打个赌好了。”

“什么赌？”

“你现在开着屠杀到外面随便找一个地图，开始杀人，然后你看看激起民愤之后，这些人是找你一个人的麻烦，还是找天天向上的麻烦？”

叶词愕然：“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他们找的是你一个人的麻烦，那就说明你想得不错，不光你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天天向上一份子，就连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白陌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弹跳在自己的盔甲上面，像是弹钢琴一般：“要是人家找我们天天向上的麻烦，对于公会的人，不管大号小号，见一个杀一个的话，那就说明所有人都把你看成是天天向上的成员之一，你做得孽，得公会来买单。”

说到了这里，白陌凑近了叶词的面孔，双眼明亮得让人不能鄙视，他的唇角带着魅惑的笑容：“怎么样，要不要来跟我打这个赌看看？”

叶词则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白陌：“你是二货吗？这种事情能打赌？”

“为什么不能？”

“这可是对于公会来说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那又如何？”白陌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真心实意的像个不负责任的痞子：“反正公会就是用来玩的，这么玩也没有什么不成。大家才刚刚拿了首杀，正好增加一点趣味活动。”

“你有病吧。”叶词喃喃着：“这种趣味活动……”

“有什么不可以”白陌说着已经站了起来，一把将坐在地上的叶词也拉了起来，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兴奋的光：“走吧，走吧，我知道你对我这个提议也是十分感兴趣的，我们两个一起去好不好？”

“喂，白陌，你疯了，你这是拿公会声望开玩笑好不好，大家那么辛苦把公会声望提升到现在，你这么一来，明天天天向上就等着臭名昭著吧”白陌发神经抽风叶词当然不会跟着他一起抽风，她一把就甩开了白陌的手：“你可是会长啊，应该是最爱护羽毛的，怎么会想到这种损招？”

白陌则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低低的笑着，等到叶词骂完自己之后才缓缓的说：“你看，你还说你自己不是工会的人？你还说你自己不算是这个团队的一份子吗不跳字。

“我怎么？”叶词觉得今天自己的智商有点低，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为什么白陌说得话她总是有种理解不清楚的感觉。

“如果你不是真心将自己看成天天向上的一份子，你不是真心觉得是这个团队的人，你何必为了公会的声望如此担心？”白陌抬起了手，轻轻的放在了叶词的头发上：“小词，不要太聪明了，有时候太聪明了，就容易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