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里头搜屋的媳妇子蕙香出来,怀里便抱着一只猫,又拿着几个粗陶瓶子。出来走到陈杏娘跟前,回禀道:“太太,这猫趴在二姑娘床底下,好容易才叫小的捉出来。又在二姑娘妆奁里寻着这几个瓶子,里头是些丸药,却不知是做什么使的。”
陈杏娘一见那猫,登时会意,悟到这几日夜间听到的猫叫,瞧见的猫影儿,皆是傅薇仙借这孽畜装神弄鬼。却不知她如何将猫夹带进来的,便向傅薇仙怒斥道:“这又怎么说?!”
傅薇仙虽眼见东窗事发,仍是嘴硬道:“只是病中烦闷,养来玩耍的,哪有别意,太太未免多心。”傅月明笑道:“妹妹若要养猫,大可直来告与老爷太太,不成同我说一声也好,这般偷偷摸摸,藏头露尾的,却算怎样?”傅薇仙一字不答。
陈杏娘又问:“那瓶子里是什么药?”傅薇仙答道:“是我逐日吃的丸药,前回肚子疼,顾大夫开与我的。”傅月明自然不信,拿过去拔了瓶塞,哦凑在鼻下一闻,说道:“这药的气味,倒同太太前番吃的一样。”
陈杏娘闻说,便接去闻了闻,果然与自己前几日吃的丸药一个味道,立时大怒道:“你这怎么说?!咱们两个又不是同一样病症,顾大夫怎会开同样的药与咱们?!还是你同他有什么首尾,这药里另有故事?!”
傅薇仙嘴硬道:“顾大夫开的药,我怎知道?太太若要问,还该问顾大夫去。”
陈杏娘见她只是强辩,还要再说,却被傅月明拦了,说道:“太太也无需跟她多费唇舌,咱们同她到老爷跟前说去。有这些物证在,凭她如何巧舌如簧,老爷也断然不信的。”
当下,陈杏娘叫来升媳妇子掇了一应物件,又叫蕙香抱着那猫,众人往前堂上去。几个媳妇子推搡着傅薇仙,又押了兰芝一道同去。
到得前头,傅沐槐正在大堂上首坐着。陈杏娘先上去,向他说道:“你瞧瞧,果然如月儿说的一般,人赃并获!”
傅沐槐满面阴沉,一见蕙香臂弯里的猫,脸色更冷了几分。傅月明上前,向父亲问了安,说道:“总算不负父亲所托,在二妹妹屋里搜罗到这许多东西。”言罢,便叫来升媳妇子一样一样呈递上去,又指着那账簿说道:“我才瞧了瞧,见妹妹向外放的贷,利息极重。这样重的利,放出去的钱只怕难讨。这年头,赖账的又极多,不是赌徒酒棍,等闲谁肯借贷!这等人借去的钱,又极难要回来。二妹妹整日在家,连二门也出不得。想必外头有人帮着妹妹讨债,也不知是何人。这猫的缘故,自不必细说了,这些天家里闹得猫妖,该当就是这孽畜了,只是不知妹妹自何处寻来,又怎么夹带进来。那几个瓶子里的药丸,闻着气味倒和顾大夫开与太太的一般,却不知这太太的药怎么会在妹妹房里放着。”
傅沐槐听了女儿一番言语,更如火上浇油,将手向桌上猛力一拍,登时就把桌上放着的一支青瓷葫芦瓶震倒,瓶破水流,浸湿了桌巾。他却浑然不觉,只向着傅薇仙大喝道:“你还不认罪!”
傅薇仙仰着脸,强辩道:“女儿何罪之有?女儿病重寂寞,叫家人弄了只猫来养着解闷,一时看家中忙碌,不曾告与老爷太太,又算个什么!至于太太夜间听见些什么,她疑心生暗鬼,自己吓病了自己,与我何干!那瓶子的丸药,是顾大夫开来与我治腹痛的。为何与太太的一般,我也不知。老爷太太若要问,还该问顾大夫去。女儿又不识什么医理药性,只是家里请了顾大夫来,他给药就吃便了。退一步讲,就是那顾大夫有些什么不干净,那也是老爷请来的大夫,我怎晓得!那账册簿子,我也不知是谁塞到我枕头底下去的,女儿一概不知,凭老爷太太发落罢!这分明是上房的陷害女儿,老爷只顾睁眼看不见。我晓得这家里自来容不得庶出,谁让我是姨娘养下来的,太太并姐姐两个平日里只将我当做个眼中钉,把姨娘撵出去也还不够,早晚安心要整治我,我哪些不知道!”
傅沐槐见她到了这地步,仍是死不认错,真正气恼无比,喝骂道:“你倒是寻得好由头,桩桩件件都撇的且是干净!家里近来这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同你屋里搜出来的这些物件相干?!你竟还有这许多话言辞辩解”
傅月明笑道:“父亲,妹妹素来能言善道,眼见事败不肯俯首也是有的。现有丫头冬梅,已然招供了出来,不如叫她来同妹妹对峙,则真相立明。”
傅沐槐便一叠声叫人带了冬梅上来,那冬梅吃了半日的惊吓,早已唬得魂飞魄散,再不复往日镇定。一经上堂,不待人问,便将先前供述的话再讲了一遍。
她一心求活,便把罪行尽往傅薇仙身上推,将自己择了出来。傅薇仙听得脸上青白,眼里冒火,虽是满腹恚怒,却挨着老爷太太跟前,不得发作。
傅沐槐听过,便斥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傅薇仙犟嘴道:“一个丫头,不知听了谁的指使,胡乱咬上了我,老爷也听她的,当真荒唐可笑!”
正自辩时,唐姑妈忽从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个小厮也拉扯不住。只见她面黄发散,衣冠不整,上来就扑在傅沐槐脚下,泣道:“哥哥救救你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