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那些劣质的米粮不可能发给京城的高官显贵,也不可能发给像李云天这样的御史,而是参杂在好米中分发给京城的中下级官员和各大部院衙门的吏员,那些官员官微言轻,自然不敢得罪户部,是敢怒不敢言,否则下次户部的人肯定会收拾对方。
尤为令李云天感到诧异的是,京仓里不仅倒卖米粮竟然还倒卖盐,进而从中谋取巨额的利润。
要知道盐道上的盐引就是户部开的,而京仓隶属于户部,那么以给京城百官发盐为由,弄到盐引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云天已经敏锐地预感到,京仓和通州仓的案子绝对会牵连甚广,绝对是一个大案,一旦严查的话,恐怕户部的人不少都要栽进去。
因此,李云天自然要请示杨士奇,这既是对杨士奇的尊重,同时也是向杨士奇求援,这么大的案子他肯定玩不转,最后需要杨士奇出手来摆平。
在李云天看来,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果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他岂会轻易出手去动京仓和通州仓?
两天后,李云天和都察院广西道一名叫作熊严的监察御史一起去了京仓,由于熊严是礼部尚书吕震的门人,而内阁和六部的关系已经闹得很僵,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显得有些冷淡,一路上没有什么交流。
到了京仓,京仓的大官员已经恭候多时,如果接待御史巡察对他们来已经是轻车熟路,不管如何首先要把两位御史大人伺候舒坦了。
熊严四十多岁,是永乐中期的进士,他此番前来不仅是巡察京仓,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监视李云天,防止李云天在京仓找茬。
在都察院的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李云天虽然年龄最,但没有哪个御史敢觑他,能突破汉王的层层拦截将永乐帝的遗诏送到太和殿,放眼都察院除了李云天没人能做到。
内阁刚被六部摆了一道,六部的人自然要心翼翼,防备内阁的反扑,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内阁所属的御史的发难。
李云天身为杨士奇的弟子,又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自然会被人给盯上,他自然清楚这一,所以进了京仓后就按照规矩和流程办事,并没有丝毫的异样,这使得熊严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翻阅完了京仓的账簿,李云天和熊严在京仓官员的引领下到仓区巡视,抽查里面存储的米粮等物,一番巡视下来并没有异样。
李云天对仓区里的米粮并没有兴趣,他可以肯定京仓的官员都做好了手脚,展现在他眼前的仓库表面上查不出来任何问题。
如果他要详查的话肯定会受到熊严的阻挠,故而不如把心思放在了寻找给他举报信的匿名人身上,暗中观察着沿途的官吏。
终于,当一名穿着九品服饰、三十多岁的国字脸男子从李云天眼前闪过的时候,李云天的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终于把那个写匿名信的家伙给找出来了。
虽然李云天不知道写匿名人的长相,但是对方身形和走路的姿势他却看得很清楚,或许纸条上的字是由别人代笔,但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却无法掩饰。
巡察完了京仓后,晚上照例是京仓的官员准备酒宴招待李云天和熊严,甚至还喊来了几名妙龄女子作陪,李云天虚与委蛇地应对着,这使得现场的气氛十分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云天无意中望见那个国字脸男子从隔壁的雅间出来去茅厕,于是眼珠一转,也起身前去如厕。
李云天来到院里茅厕的时候,那个国字脸男子已经从里面出来,趁着灯光昏暗,李云天走上前故意撞了他一下。
“御史大人!”毫无防备的国字脸男子被撞得倒退了一步,胸口处被撞得生疼,正要发怒,猛然看见是李云天,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后连忙躬身行礼,“御史大人恕罪,刚才下官没有注意到是您。”
“你还知道本官是御史?”李云天见四下无人,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冷地望着国字脸男子,低声问道。
“御史大人息怒,下官纯属无意。”国字脸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惨白,连忙再度躬身致意,他可是清楚李云天的来头,要想修理他简直就是菜一碟。
“纯属无意?”李云天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道,“去年你撞了本官,结果一言未发就逃走,今天又撞了本官,究竟是何居心?”
国字脸中年人听闻李云天提到去年的事情,脸色大变,面色惨白地望着他,额头上刹那间就渗出了细的汗珠,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云天竟然能认出他来。
“明晚本官在德庆巷的刘记羊肉店等你,如果你届时不能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本官只有把那张纸条交给你们京仓的主事。”见此情形,李云天已经确认了国字脸男子就是那个写匿名举报信的人,于是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话,抬步走向了茅厕。
等李云天进了茅厕后,国字脸男子不由得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急匆匆地离开了,神情显得有些惊慌,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暴露了身份,也没想到李云天时隔一年竟然还记得那件事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