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纶没有回答,却向着旁侧亲卫伸出手去,沉声道:“强弓。”
那亲卫忙将身后背的强弓摘下递过来,郑纶接过,搭箭引弓,正欲往江中射去,却听得辰年忽然叫道:“等等。”
郑纶闻声动作一顿,缓缓松开弓弦,侧过头看着辰年不语。
辰年干脆利索地撕了片衣角下来,又摘下挂在腰侧的酒囊,拔下塞子用烈酒将那衣角尽数浸湿,然后便伸手去向郑纶讨要羽箭,道:“把箭给我。”
郑纶看她两眼,将手中的羽箭递给了她。
辰年瞧他目光落在自己的酒囊上,便就笑了一笑,解释道:“刚才在望江楼里偷的,本想着带回城给你家王爷尝尝呢。”
郑纶说不清心中是酸是涩,只低垂了视线不去看她。辰年顾不上看他的神色,只低着头将那布片紧紧地裹在箭头上,重新交还给郑纶,又去火堆处取了火过来,笑道:“你试一试,这样可能射到那船上去?”
她说完,便就点着了那箭头。
郑纶抿唇,将那强弓拉到最大,手指微松,那火箭便如流星一般向着江心激射而去,正正射中最前的那艘船。船上顿时冒了火光,船舱里冲出几个人影来扑那火,当中有人高声骂道:“谁这么缺德?好生生地来点别人的船!”
一会儿功夫,那几艘船上就都亮起了灯火,顿时将船上船下照得通明,辰年远远望着,就见当中那艘船上,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个锦衣公子,不想却是贺泽。
辰年曾重重打了贺泽一掌,本以为就算打不死他,也得叫他躺上个把月,不想他竟还能这般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此。辰年心中顿觉恼恨,转头与郑纶说道:“可有法上他那船上去?”
她刚问完,就瞧着有许多船只从下游逆流而上,将江中那几艘船齐齐拦下,正是闻讯赶来的江南水军。又过一会儿,就有楼船往北岸贴过来,放了小船下来接郑纶等人。
辰年此刻也不知陆骁藏身何处,就只回头扫了一眼,便随着郑纶跳上了小船。郑纶见她跟来,并未阻拦,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王爷可知道你在此处?”
辰年不敢与他说实话,便就含糊答道:“他晓得我出来。”
郑纶没有再问,迟疑了一下,却是将身上披风接下来丢给了她,低声道:“披上。”
辰年一向不在意这些小节,闻言便就将披风裹在了身上。那船甚小,又站了好几个人,郑纶微微侧头看去,见辰年就在他身侧,那披风虽裹住了她的身形,却遮不住她的头脸。月光之下,只觉她面庞皎洁,眉目精致如画,双瞳中映了江中粼粼水波,竟比天上星辰还要璀璨几分。
不知怎的,他心中砰然而动,待自己意识到了,又不觉有些恼怒,想要将头盔也摘下来给她,手都抬起了,才意识到这行径太过刻意,便就又将手落下,重新扶到剑柄上,沉声吩咐亲卫道:“将头盔摘给她。”
那亲卫把头盔摘下递给辰年。辰年不知郑纶心思,只当他是怕自己泄露身份,默默接过那头盔,扣到了自己头上。不想那亲卫脑袋比她大了许多,头盔往前一斜,将她脸都遮住了半张。辰年伸手将那头盔往后推了推,谁知手刚一离开,正好赶上小船随波摇晃,那头盔便就又滑了下来。这一回,竟是连她鼻梁都盖住了,只留个小巧洁白的鼻尖在外面。
郑纶眼角余光将她动作俱都收入眼底,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禁翘了嘴角。
辰年无奈,只得用手扶住了那头盔,问郑纶道:“可能给我换个小点的?”
郑纶将脸绷得极紧,淡淡答道:“没有。”
说话间,那小船已经贴近了楼船,船舷上给小舟里的人放下软梯来,郑纶却没用那软梯,从小舟上纵身而起,跃上了楼船甲板。辰年本也能与他那般跳上船去,想了一想,却是怕引人注目,便就顶着那头盔,老老实实地顺着那软梯爬了上去。
郑纶见她这般,颇有些意外,不觉多看了她两眼,却是没说什么。这楼船上有水军的一员偏将,上前与郑纶见过了礼,道:“郑将军,万将军一收到消息,便就命了小将过来,现已将对方船只尽数拦下。”
郑纶缓缓点头,沉声道:“派人速回军寨通知万将军,请他派军前去保护南岸粮仓,以防敌军从陆路偷袭。”
那偏将闻言,忙就去安排此事。
辰年想了一想,便也明白过来,走到郑纶身后,低声问他道:“你怕贺泽是故意在此现身,好来迷惑咱们?”
郑纶回头看她一眼,答道:“不错。”
说话间,这楼船已是近了贺家水军的船只。贺泽立在船头,看清郑纶模样,扬声笑道:“不想却是郑将军在此。郑将军可是与贺泽一般,也是来赏这江上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