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堂主,后面,后面……”有人提醒。
是了,后面原本跟着十艘船,虽比不过谢君和的楼船那样吃水深重,但是在芦荡中本来就应该更灵活些,所以他才放心进了来。可是这岔路复岔路的地方,一不留神儿就有掉队的,一掉队就上了别的岔路,渐行渐远无处可寻了。此刻,尾随的能看见的只剩了四艘。
“要不然,先退出去,召集大家,再行追赶?”
出去?四艘船试着往后退,然而每一个弯道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左或者右,他们只知道自己越走越陌生,越走离边界越远。归路已不知在何方——进退维谷,也就意味着迷路了。
“千万跟紧!”他吩咐了另两艘船,又敲了几声鼓,远处似有回应,却分不清到底是回声还是同伴的声音。隔一处再试,结果还是一样。
周围除了三人高的绿色芦苇墙,就只有嗡嗡的飞虫,拼命扑向火把的微光。就连风好像也被隔绝在了芦荡之后。
忽听隔着芦苇的水鸟惊翼之声,而后是凄然的惨叫。还有慌乱中的警告:“小心暗器!”四艘船上的人都惊而躲藏,却只闻金属破风之声,不见锋芒,当然还有痛苦的哀嚎,落水声,和慌乱后死一般的寂静——这些声音皆在近处,然而那近处却无论左拐右扭地无论如何到不了。
远远地又传来隆隆的撞船声和疑似的打斗声,当然不消多久又静寂下来。渺远的叶哨悠悠地不知从何处起,一阵阵回荡着,那些杀声也似在苇荡各处循环往复,为这片无论在哪里看过去都差不多的芦苇荡更增加了神秘的色彩。
追击之中回过头一看,又丢了一艘船,紧接着在后方不知何处响起了凄厉的救命声。火蝶急令调头去追,不知哪儿来的激流却怪异地把他们越推越远,渐渐地那凄切的救命声就淹没在汩汩的水声里了。
“有暗流!”掌舵的人更加小心起来,然而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激烈的一声碰撞,其中一艘船调头不及,被急流冲得失了方向,被暗礁挂碎了尾舵后,径自打着横撞向另一艘的中舷,另一艘船避让不及被猛地顶翻了个个儿。哗啦啦一片火蝶急欲靠近了抛绳子施救,不料自己的船也差点儿卷进暗涡,与他们撞在一起,掌舵人拼力控船,才使船停稳。“逆流太多,随时会撞上,他们那几艘大船到底凭什么本事进来的!”
但是还顾不上其他的,就远远地看着那些落水的人疯狂地把着船沿,却仿佛水下有更神秘的力气将他们一个个拖向水底。好不容易爬上船底的人,抱着自己的小腿疼得龇牙咧嘴。就见小腿上血淋淋地刮出一道道伤痕,严重的甚至整块皮肉都掉了。“水里……有暗钩……”
芦墙之后究竟藏着什么可怕的力量,谁也不知道。白衣圣使们战栗起来,领队的火蝶也不自觉地对着空气骂:“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老子在烽火岭那么久,怎么不知道还有那么大的芦苇荡。”不仅是他不知道有此处,整船上的人都不知晓。
火蝶的赤眉更艳了,他的整张脸都燃成了赤红色。
芦荡太大了,大得一抬头就只有星天和利剑似的叶影,大得无论如何转向都好像在逆水行舟,大得就连谢君和或者血鬼的影子都看不见。
时间一点点地在静默中流逝,直到天亮,火蝶丢失了全部同行的船,依旧没有找到谢君和的踪迹,他们已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他让众人节省体力放了桨和舵,干脆顺水飘流。
水兀自流淌着,越来越多的箭镞和白衣的浮尸顺着水流浮现在水面上,还有找寻了整夜的船体残迹。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浓,水鸟吱嘎吱嘎的叫唤更令人烦躁。活着的皆已精疲力竭,死了的渐渐有了难言的腐臭气息。他猜测自己的敌人应是不在这里了。然而却怎么也想不出从此脱身的办法。
残部皆已累倒,横七竖八或坐或躺,有的居然睡出了酣声。他抱着自己一夜未出鞘的剑,又饿又渴,终是不甘心地躺倒在休憩的人中间,仰天长叹,难道就要困死在这芦荡之中了?
却忽然听得一阵渺远的笛音,平和而柔缓。显然,除了他们,还有人迹!
“赶快划桨,加速!”火蝶立刻来了精神,亲自操过舵盘来调整好风帆。尚有力气的一众也行至舱底操起船桨。船向那笛音起处飞速行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笛声一直持续着,带领着他们在芦荡里七拐八弯,不知又在水上行了多久,才终于看到开阔的水域。
剑客们长出一口气,皆已倦得不想再动。就连火蝶也心生出些许疲惫。
却见一叶小舟向长河的下游顺水而行。舟上唯有一人,斗笠蓑衣之下,藏着一袭黑色锦袍,还有一柄银亮的佩剑,依稀的,只见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