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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举目风光长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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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刚刚离开她半年光景,她总不会那么快就将我遗忘。

心中安定,我缓缓笑着,知道他此番上任必是带了家眷,遂向他建议,“你初来南京,我该给你接风的。我这里虽小胜在安静,改日请嫂夫人和孩子们过来坐坐,我让白玉做些拿手的菜,你我也很久未畅饮过了。”

他畅快的笑起来,道,“这个自然,你不说我也要来讨酒喝的,至于我这家眷嘛,正好有件事求你帮忙。”

“仲威那么客气,和我说话还用求字?”我亦笑言。

正问他想要我做什么,忽听外面一阵脆生生的笑语,一个甜甜的声音道,“爹爹,爹爹在哪里呢?”

我起身,循声看去,只见白玉领着一个小姑娘摇摇晃晃的走进来,那小姑娘不过六岁左右,梳着两个俏皮的双丫髻,白嫩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格外活泼,那样子让我想起十多年前还是少女的秋蕊,这个神情酷似她的小姑娘想来便是她的侄女,王玥的小女儿。

他一见女儿立刻张开双臂,小姑娘亦扑到他怀中,格格娇笑道,“爹爹和我捉迷藏么?害我找了这半日,周叔叔家的园子还真大呢。”

我不由得莞尔一笑,王玥指着我,对女儿道,“这便是爹爹常跟你提起的周叔叔,快来见过长辈罢。”

小姑娘立刻看向我,扬着首盯着我瞧了片刻,笑着蹲身一福道,“纤云见过周叔叔,周叔叔万福。”

我笑着答好,从她的脸上继续捕捉着熟悉的神情,那感觉有些像时光倒流,让我不禁生出岁月匆匆,沧海桑田不过弹指间的感概。我想,我真是有些老了。

王玥搂着纤云对我说道,“我刚才说有事求你,喏,就是说她了。她今年六岁了,在家时刚开了蒙,终究也没好好上几堂课,她母亲怕她累着,一点头疼脑热就罢课,搞得西席先生都没了脾气。这次来南京走的也匆忙,她的先生并没跟来。我想着,平生认识的人里头,属你学问最好,现放着你这么个先生还请旁人做什么。所以求你收下这个女弟子,她虽然淘气些,毕竟不同男孩子的顽劣,你大可放心。”

“仲威真不怕我教坏了她?”我笑问,“我可是出了名的,巧言令色,佯装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他用手指着我,只笑而不语,半晌收了笑道,“我自然放心,我的女儿,你一定会当成自己女儿那般教导的。”

我心中一热,当即敛容,对他拱手道,“是,元承定会尽力,不负仲威所托。”

自那以后,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新的乐趣。每日上午,王玥都会派家人将纤云送来读书,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我倒是佩服他的坚持。

纤云的活泼不让当年的秋蕊,因为年纪小,言语更为质朴天真。我曾问她,父母为何取了这个名字给她,她便笑说,“我的生日是七月初七,爹爹说这日子就是透着一个巧字。因说道秦观曾有词云,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所以便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先生觉得不好么?”

我含笑摆首,这名字很好。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千百年了,人们孜孜不倦的祈求金风玉露一相逢,奈何却总是被银汉迢迢所阻隔,天人尚且如此,何况人间痴儿女。

纤云对四书五经的兴趣远远比不上对诗词书画多,我也不勉强她,只是将经义做为基础,余下的时间便由着她的兴趣,给她讲李青莲,杜工部,陶渊明的诗作,有时也会带着她临写书法帖,教她一些基本的画技。

一日,她在临楷书千字文,便问我道,“先生喜欢瘦金书么?这字虽好看,可写起来真难,尤其是它的侧锋,似削金断玉一般。不过我瞧先生写起来倒一点都不难似的,是不是要练很久?”

我笑着答她,“你形容的不错,很得瘦金书的真意。道君皇帝的这一手字,天骨遒美,逸趣蔼然,侧笔如兰如竹。我初时也练了很久,并不是每次都能写好。后来发觉唯有气定神静之时,才能写得淋漓尽致些。所以你不妨在心静的时候再练练看。”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问,“道君皇帝?他不是宋朝的一个皇帝么?其他的皇帝不都叫宋真宗,宋仁宗?为什么偏他的称号这么怪?”

我答道,“因其人笃信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所以后世便这样称呼他。另一则原因,是他的庙号里的字和当今陛下的名字一样,因要避讳陛下的名字,故这般称呼他。”

“先生是说徽字么?”她眨眼,小声问,“当今陛下的名讳是什么呀?先生能讲么?”

我被她一脸神秘又好奇的样子逗笑了,于是告诉她,“是徽字。陛下的名讳是上徽下赢,你心里知道就好了,不要把这两个字讲出来。”

“那要是遇到非说徽和赢的时候呢?”

我想了想,答,“你可以找其他相同意思或者音近的字来代替,所幸徽和赢,平日里用的并不多。”

她认真的听我说着,然后点了点头,却还是皱着小眉头盯着我看,我觉得好笑,问她,“为什么这般看着我?今日我脸上有花么?”

她一愣,瞪圆了眼睛,好像觉得我适才那句话说得很合她心意,一个劲的点头,颇为高兴的笑道,“是啊,先生刚才笑起来的时候,真好像花开了那么好看,我还从未见过您笑得那么……那么……就好像爹爹见了娘亲时那样,哎呀我也说不好了。”

“是么?我平常不是也常跟你笑么?怎么今天突然这么说。”我好奇的问,实在记不起自己刚才呈现过什么样的笑容。

她认真的颌首,十分笃定的说,“不一样,您刚才的笑最是特别,眉毛眼睛都在笑,像是从心里一点点溢出来的。真的,就在您刚才说陛下的名讳,那两个不能说的字的时候。”

我的笑容在一瞬凝固,心头五味陈杂。原来,光是念着她的名字就足以让我心中喜悦,笑容甜蜜。

但此刻,我又分明觉得有些悲伤,有些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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