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家都要喘口气
佛山西面,看着远处栅栏里密密麻麻的灰蓝身影,杨琳一口气沉沉压回腹腔,只觉尿意难当。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被吓住了,还是仓皇赶路,急得都忘了自己的膀胱。
“李肆,不!贼军势大,标下等求制台从长计议!”
督标中营参将哈尔戈和后营参将李世邦一同来进谏,对面起码是四五千人之军。韶州一战里,李肆就靠这么多兵,一口气吃了两个提督四万兵马,他们这帮兵丁,不过是督标、协营和高州镇标凑起来的七千乌合之众,难道还指望打败李肆,攻破佛山?
“希望杨制台脑子正常些……”
两个参将忐忑不安地祈祷着。
“这些不过是仓促聚起来的杂兵!”
杨琳恨恨地咬牙,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瞧对面那些蓝衣兵嘈闹纷杂,举止不宁,就跟自己往日校阅部下的情形一般,心里就有了数,那不仅不是李肆的精锐,还可能就是换了身皮的绿营兵!
哈尔戈和李世邦骇然大惊,还以为杨琳也要来个决断,却不料他又是低低一叹。
“我杨某报销朝廷,绝不惜身,只是广州已经陷贼,一省文武尽落贼手,张文焕又跟我东西相隔,难以呼应,我这一军若是再败,广东……就无人能维持局面。”
杨琳自然不敢攻,他匆忙引军来援,却还是迟了,大队开到佛山附近时,就收到广州陷落,管源忠身死的消息。
原本那会他就有了退兵之意,广州已经全在李肆手里,就算他汇合张文焕的兵,也不过只有自保之力,根本无力攻城。
可大队就在佛山外,听说那李肆的不少产业就在佛山,杨琳有心顺手牵羊,将佛山平了。却没想到,还在调兵遣将,数千蓝衣兵就赶到了佛山,在城外跟他设栅壕对峙。
自己这个广东总督,想必也是李肆的头号目标,杨琳脚下早抹好了油,只是部下在场,一品大员的面子还是要装点下,开始唠叨起苦衷来,哈李二人心头大石落定,相视一笑。
原本杨琳还要旋磨下去,整齐的排枪声已经从侧翼响起,那是二三百人列出粤省清兵已经熟悉的“三潮四叠浪阵”,正合着急促鼓点,朝杨琳大队的侧翼逼近。
杨琳话都没再说一句,拨转马头,带着亲兵绝尘而去,哈李二人赶紧跟上,七千大军土崩瓦解,朝着西面仓皇溃退。
“目标,肇庆府!”
方堂恒挺胸昂首地喊着,腔调里还带着点刚刚消散的颤音,即便是他这么个方大胆,带着二三百人朝七八千***阵前进,心头也总是虚的。
佛山数千蓝衣兵,只有出击的这三百来人是正牌货,其他人要么是北江船行的船丁,要么是佛山巡丁,还有不少是佛山钢铁公司的雇工学徒。不仅没受过什么训练,手里的家伙也是千奇百怪,只是套上了从青浦货站紧急拉过来的司卫制服,装装样子而已。
这样就把广东总督杨琳给吓跑了?
方堂恒决定趁热打铁,从身后的西贝货司卫里挑出可用之人,跟着他这一翼人马贴上杨琳,至少要把他逼在肇庆府里,前有尚俊的天地会、于汉翼的军情处引领,后有援兵会尽快跟上,他可不怕孤军深入。
天下大势还在康熙手里,可广东大势已经在李肆手里,广州陷落,给广东官员将兵带来的震撼,比李肆之前在韶州击败朝廷大军还要强烈。几十年来,官兵受挫于贼匪,也不是绝无仅有,起码在连州围剿瑶民,那就是惨迹连连,最后才改剿为抚,得了些许颜面就下了台阶。
可自三藩之后,这三十多年来,广州这样的省城失陷却是绝无仅有。
杨琳的心态就是广东其他官员兵将的普遍心态,广州都丢了,这广东再难扳回局势,之前没逃的官员也纷纷撒了脚丫子,汛塘绿营兵也纷纷脱了号衣,变身草民。当张汉皖带着南营四个翼并两千后备兵逼向惠州时,张文焕的提标也一路仓皇东逃,最后跟潮洲镇标、碣石镇标退守潮阳揭阳一线。
接下来的几天,形势更如破竹一般顺利。吴崖汇合方堂恒,占了空无一兵的肇庆,杨琳一奔千里,退守高州。贾昊得内应协助,轻松攻入连州,连州同知自缢而死。张汉皖东进到海丰就停下,而北面的韶州,王堂合带了两个翼的老司卫过去,韶州城连城门都没关,韶州知府陈训早就逃之夭夭,大家都当没发生什么事一般,安安静静侯着李肆的兵进城。
“不把杨琳和张文焕打出去?”
广东巡抚衙门已被改作天王府,正堂大厅里,不知兵的苏文采对李肆不乘胜追击的作法有些不解。段宏时押着一帮官员俘虏回了英德,忙着人心之事的筹备。苏文采留在广州,跟刘兴纯一同肩负起了重组广东政务的重担。眼下地盘就韶州、广州、肇庆、惠州四府和连州佛冈两厅,他这个早早给自己定下了侍郎位置的文官,总觉得地盘太小,不够他施展。
“这一回合结束了,他们这两颗棋子已经出局了,再没意义,我们得尽快着手下一步。”
李肆眼神悠悠,他熬了通宵,正意识恍惚。
“再说了,总得让康熙老儿喘口气,回回神,咱们也得喘口气。”
这话让在场的几人也都呼了口长气,的确,这几天下来,似乎是自己在推着形势走,可回头一看,却像是形势在推着他们走,一刻也停不下来,等广州到手,东西两面清兵败退,才觉终于有了定神喘气的功夫。
仓促举旗的坏处就此暴露无遗,可这样的烦恼,也是幸福的烦恼。只是想着现在差不多是一张白纸,自己怎么勾画,对未来影响太大,所以李肆脑子里始终绷得很紧。
“若是按现有之界据守,我们能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即便军械能补齐,新兵的训练恐怕还是跟不上吧。”
严三娘立在李肆椅子边,声若蚊呐地说着,还用脚尖轻轻踢李肆的椅子腿,这话是在提醒李肆,你媳妇我这么个专业教头,你就丢在一边不用,简直就是以私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