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身形一晃,不愿面对胤祥那炽热而坚决的目光:“十三啊……那是个火坑,你真忍心让四哥我跳进去!?”
胤祥用力点头:“舍四哥,再无谁!好男儿,就要有担当!”
沉默良久,胤禛猛然回头,眼中泛着晶莹泪光,像是终于觉悟:“你说得对!我这般煎熬,就是既想为国,又不想担国,看来我是太天真了……”
他上前握住胤祥的手,咬牙道:“十三,你可愿助我?”
胤祥微微一笑:“我不正在助四哥你吗?”
兄弟俩久久相视,忽然开怀大笑。
笑声落下,书房外响起尖细嗓音,那是胤禛的近侍苏培盛,他通报说皇上急召。
胤禛不解:“这么晚了……”
胤祥皱眉:“怕是南方之事,又有了变故!”
胤禛看向苏培盛,这太监赶紧补充了一句:“奴才听闻,是施世骠水战失利,又丢了一个总兵。”
两兄弟张嘴抽气,他们关心的当然不是丢了什么总兵,广东舆图和李肆军势已被他们琢磨了无数次,知道施世骠这一败意味着南澳不保,南澳丢了,不仅广东海门被李肆把住,福建也将处于威胁之下,这已经不是一省之乱!
李肆举旗后,胤禛已成康熙处置广东之乱的参议要员,这会该是康熙刚收到消息,事态重大,所以要连夜召他进宫。
见胤禛眼珠子乱转,显然是还没定好应对说辞,胤祥决然道:“四哥,这是个好机会!趁今晚皇阿玛心思已全沉入此事,四哥可稍稍再提你的方略,事态正如我们所料,李肆非一省之乱!仅仅只是寻常应对,绝难收拾!就算皇阿玛不采纳四哥之策,也算是有言在先,到事态糜烂之时,四哥终究能当大任!”
此话正合胤禛心意,他重重点头,再问道:“这是远的指望,今夜能争到什么近处?”
胤祥指向西方,就说了三个字:“年羹尧!”
乾清宫侧殿御书房,康熙也是两眼发红,他是被气的,广州丢了,广州将军管源忠徇国,李肆占了广东腹地,在他看来,都还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说疥癣之患是自欺欺人,但要说是病入膏肓,却还离得太远。
李肆三面进击,确实搞乱了他的手脚,逼得他不得不临时启用殷特布,同时让杨琳在西面糊墙。对他们也没抱太高的期望,只是争取到时间,将李肆的蔓延势头暂时挡住,以便让他选定得力大将,统精壮之军,再入广东征剿李肆。
可黄昏收到福建八百里塘报,福建广东水师在三彭失利,广东碣石镇总兵陷敌,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退守澎湖,广东重镇南澳岛被占。
除了痛骂施世骠和广东水师无能,康熙也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李肆此贼,已非一省祸患,更让他揪心的是,随同塘报而来的还有施世骠匆匆而就的奏折,报说李贼有洋人巨舰助阵,揣测多半跟洋人有勾结,这让他更是胆战心惊,洋人!?
他最熟悉的洋人就是俄罗斯,尽管面子上挣得不少好处,甚至有个俄罗斯佐领在北京蹲着,逢年过节出来亮亮相,彰示一下他康熙大帝的武功,但康熙很清楚,洋人可是大敌!火器猛锐,心思狡诈,当年雅克萨之战打得有多头疼,他心里有数,而后噶尔丹靠着俄罗斯的火枪,也让他吃过不少苦头。
可俄罗斯不过是欧陆里最粗鄙的一国,欧陆之事,传教士们跟他说得再通透不过。英吉利、法兰西、荷兰、西班牙诸国国势不下于俄罗斯,枪炮之精,巨舰之壮,更是远胜俄罗斯。
万幸的是,欧陆诸国只有海路一途能接他大清之地,而且还只为作生意,百年之内,看起来是没什么大害的。
此前他就一直在揣测李肆背后的势力,现在施世骠的奏报,终于弄清了这个疑惑,让他是又气又惊。气的是,那等欧人如此狼子野心,居然勾结他治下民人作乱!惊的是,洋人真要打来了,他该如何应对!?
从黄昏一直楞到深夜,康熙终于定下心神,让兵部下谕给闽浙等处海关,嘱其通过行商急急联络欧人,问清楚到底是哪国在背后勾结李肆,然后才将注意力转到李肆本人身上。归根结底,洋人只有船没有人,就算有洋人撑腰,解决李肆才是根本。
“又是这几策?就没眼前能用的?”
听胤禛又在说他那一套,此时的康熙却没有太过恼怒,李肆确实让人头疼,胤禛视他为生死大敌,也不算太自怯。
“事有轻重缓急,怎可被一跳梁小丑乱了国政根本!?”
康熙像是在斥责胤禛,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皇阿玛……”
虽然早有预料,但见康熙这般笃定,胤禛心中却还是呼呼吹着冷风,但想到之前胤祥的话,也觉说到这已是极限,再不敢提他的那几策。
“果然不能让你来坐这位置,真要用了你这几策,日后这天下,我爱新觉罗家早晚得改了汉姓!”
康熙暗自嘀咕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