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城里有十万两,我等得城后自取不是更好?”
吴崖粗声说着,他刚从北面赶来,拿不拿下云霄,他本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有些失颜面,怕严三娘训他没把鹰扬军带好,打个云霄也这么费劲。这话也只是随口一说,要压出真正底线而已。
“听闻英华天兵军纪严明,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将军莫要哄我。”
梁博俦微微笑着,一句话就堵得吴崖翻白眼,气得吴崖暗骂奸商。英华之军不仅军法森严,将士待遇还很高,后勤保障又有力,军纪无可挑剔,粤闽桂三省已经人人皆知。
“十万两,不够……”
严三娘开了口,不仅梁博俦呆住,萧胜吴崖也是面面相觑,心道这是三娘么?怎么觉得是关蒄了呢?
“云霄一战,我英华将士,是为万世太平而战,云霄要来买这太平,区区十万两怎么够?”
严三娘神色凛然,她满腔心思都浸在了自己这统帅之位上,原本心头那道坎已经迈了过去。
“先不说我英华将士牺牲无数,就说云霄城殉难之人,本就不该死,都是鞑子朝廷逼迫而致,梁兄该让云霄人先算算,那些死难者,他们该值多少?”
这一问太沉重,严三娘在梁博俦心中那丝旧日印象被压进最深之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正气凛然,也可以说是盛气凌人的统军大将。听听这话,云霄民人因抵抗他们英华将士而死,责任都在云霄民人自己身上,这也该算到买太平的价钱里。
严三娘可不认为自己在颠倒黑白,在她看来,新会人姑且不论,其他汉人,祖辈被鞑子屠杀,自己也受鞑子欺凌,现在英华军揭竿而起,替天行道,所行之事无不以仁义为先,怎么还能有汉人阻挡英华大军呢?真有的话,那定是被鞑子朝廷逼迫和蛊惑的!他们死了,照样得赔!
“这个……数目我还可回去跟云霄人商议,这里先问三……严将军一句,若是二十万两,可不可?”
梁博俦已经心乱,只想赶紧拿着条件就走。
二十万两!
吴崖看向严三娘,心说既然决意撤围,榨到二十万银子,可是意外之财。安威等原本力主要打下云霄的将领,也开始变了主意。萧胜一同心动,十万他觉得便宜了,可二十万,海军分个三分之一,又能多不少船呢……
严三娘沉吟片刻,缓缓摇头:“我已经说过了,英华天兵,是为万世太平而来,要买这太平,就得拿云霄一城来换!”
大帐里一片沉寂,好半响后,梁博俦长叹一声,无奈告辞,走时还丢下一句:“三娘,你真变了……”
梁博俦走了,帐中还鸦雀无声,众人都还没适应这变化。萧胜皱眉,严三娘骤然改了心意,他觉得还是因为顾忌梁博俦和她的关系,所以决然作此姿态。
瞧着萧胜和诸将的表情,严三娘沉声道:“之前下令停攻,是三娘妇人之心作祟,让你们心中有怨,让将士鲜血白流,是三娘我的错!”
这话萧胜吴崖等人可担待不起,赶紧起身行礼,连道不敢。
“这是三娘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领军,三娘想的就是有始有终。阿肆交代三桩事,第一桩就是全军,三娘一介妇人,之前并没想透。现在细细再想,领军打仗,就不能顾一时之仁,而该顾一世之仁。”
“萧大哥之前提醒得对,夺下云霄,我们就能陆海一体,在福建稳稳站住脚跟。他日清兵来攻,将士的死伤也要少很多。若是没了云霄,不仅抗敌要多流血,他日再打回来,又不知要牺牲多少将士,让多少民人蒙难!”
严三娘起身,目光决然。
“仗已经打到这般地步,不干净收尾,之前的血全都白流。传令!告之敌军,今天是劝降最后一天,明日清晨前还没消息,就把这云霄夷为平地!”
众将抱拳,齐声应诺。萧胜又是感慨又是遗憾,感慨的是,严三娘果然是奇女子,识大体,心志果决。遗憾的是,有这一番历练,严三娘已经显露出统兵大将的风范,可她终究是王妃,李肆绝不会让她一直带兵,严三娘领军驰骋疆场的风采,以后是再也难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