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还在想着我谢鞑子可能投过去!?”
集合人马时,谢定北这么问江得道,自己私下被冠上的外号,谢定北自然也清楚。
“我是想不通。”
江得道直人一个,有啥说啥。刚才弟弟江求道私下眼泪汪汪求他别去,被他狠狠骂退了。以前这小子打仗比他还显得心热,到真正生死诀别时,终还显出了软弱,他正念叨着小子不争气,果然不配入天刑社。
“天刑社奉行的天道,到底是什么?”
谢定北转开了话题。
“原本我也只会照本宣科,现在我是明白了……”
这问题正是江得道的痒处,他很有心得。
“圣武会就只讲精忠报国,就讲李牧,岳飞还有戚继光等名将,可还有一些名将,虽然大家都很景仰,却还是没列入圣武传里,比如说羊祜,张巡。羊祜仁义,死的时候敌军都在落泪,张巡忠义,杀妾分食,他们身上的东西,善恶难辨,也不是精忠报国四个字能概括的。”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名将,可天王说过,天设万职,各有所载,武人的天职,明白之处就是精忠报国,而根底却是行上天之刑。人都有一死,我是想让这死比别人更值,所以才要进天刑社,才要琢磨武人的天道。”
谢定北楞了片刻,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历代朝廷,都在这死罪上下功夫,分出若干等死法,可天王……却是借着天道,在死赏上下功夫,也分出若干等死法,这就是不爵而爵。”
江得道无语,官面上出来的,果然满脑子都是赏罚爵勋,居然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圣武会和天刑社。不过……这话倒也说得没错,入了圣武会,就觉得高寻常人一等,入了天刑社,又觉高圣武会一等,而原因却是他们有先赴危难,死在人先的资格。
其实谢定北这话也没说对,历代王朝也都在死赏上下功夫,分出诸如死公事、死国事等等级别,然后给予各类表彰,但基本只限于将佐,而且属事后盖棺论定,却不像这圣武会和天刑社,不仅覆盖所有官兵,还先就许下了论定。
谢定北很诚挚地问江得道:“若是我死了,天王会以何礼葬我?”
江得道诧异不已,这个平日对着他们一副二皮脸的投诚清将,却是对英华这般忠贞不二,他真的搞不明白。
不过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听到江得道说那自然会是以天刑社之礼军葬,写入《圣武今传》,还拿之前在梧州阵亡的苍梧营指挥使林堂杰所享的荣耀对比,谢定北满足地笑了。
见江得道一脸疑惑再明显不过,谢定北展眉道:“我当然也惜命,不然不会投效天王,可我也怨鞑子朝廷很久了,英华新朝给武人如此天地,我很想一展武人抱负。只是大家都疑我,就不能不以血来洗这旧日的味道,给我儿孙辈一个清白。现在这条命还能换到更多,我还犹豫什么呢?”
短短的心语,却是概括了谢定北太多的心路历程,眼见他眼角还冒着泪花,江得道唏嘘之余,心中也道,到时我就不替你挡枪弹了,让你死得其所吧。
“天刑社,前进!”
二百多天刑社官兵齐聚,没有慷慨呼号,没有激昂誓言,只有这短短而决绝的一句话。目送自己哥哥带着这支队伍出发,江求道泪如雨下,这二百多人生死难知,而他哥哥是队长,怎么也再难活下了。
突击队顶着隆隆炮声出发,飞天炮手和神枪手跟在后方掩护,突出到一里处,三面已经聚起上千清兵围攻。神枪手打官长,开花弹炸密集人群,再一轮排枪过去,这些清兵顿时溃散,就这反应能看得明白,这些都是绿营。
二百多人就这么长驱直入,过程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当炮兵阵地的炮手们一哄而散时,谢定北和江得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众人轮着大锤,用铁钉封了那十多门大炮的火门,大家都觉恍若梦中。
“这些绿营兵,渣成了这样么……”
谢定北额头冒汗,这一拳砸进棉花堆里,之前那决绝凛然的“神姿”似乎就显得太过火了。
“岭上可有上千具尸体呢,咱们都成了目射闪电,口中***的怪物。”
江得道也很是汗颜,跟自己弟弟分别时的“遗言”估计还冒着热气,见到那些炮手奔逃的仓皇身影,他隐隐明白了缘由。很简单,这些清兵炮手,早就被吓破了胆。之前一波波兵丁冲上去,又一波波溃退下来,还能立在此处发炮,已经是他们的心理极限。
“快走!民勇上来了!”
左右两面枪声四起,这声响跟绿营鸟枪截然不同,两人都闻之变色。
五月十一,李肆率军刚到宜章,郴州之战,已是湖南民勇跟虎贲军的战斗,清军绿营完全退出了战斗序列,这一战的性质和形势,跟往日再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