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随口说着,他本来想说“生活就像xx,既然反抗不了,那就闭眼享受吧。”
“从了……老天!?”
段雨悠正在怔忪,这话却激起了她的滔天怒气。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段雨悠愤然摇头,之前在黄埔书院听到的那清凉嗓音似乎又在耳边回荡。
“李天王,李肆,你行这逆天之事,让整个南方陷入熊熊战火,百万人流离,千万人不知前路,还有更难测的灾厄握在你手中,不知何时而起,你怎么就不能忍!?”
她越说越激动,话题也骤然扩展。
“不管什么鞑子不鞑子,辫子不辫子,草民只求度日。若是问天下黎民,平生最大一愿是什么?他们会说是赶跑鞑子,剪掉辫子!?不!他们就求得衣食,可安居,无刀兵,避灾厄。皇上……康熙治政五十多年,这后三十年已是天下安靖,你为何又要与我叔爷造反!?”
见李肆偏头皱眉地看着自己,段雨悠起身立定,挺胸昂首。
“你会说这是小女子之见,可你别忘了,天底下有一半人都是小女子!另一半的大男人,也全都是小女子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段雨悠这一通气刚撒出去,正有些后怕,见李肆眉头皱得更紧,心中霍然一动,这未尝不是让他厌恶自己,进而主动推了这门亲事的大好机会。
“我看那白衣山人说得没错,你啊,跟我叔爷一道,都被钱迷了眼,以为那上面真有什么天道。为了什么天道,人心都可尽皆不管,而华夏亿民,不过是那虚无缥缈大事业的铺路石,命运该定的牺牲!”
自觉已经刺到了李肆心底深处,却又不至于让他理智尽失,段雨悠闭嘴直视李肆,示意自己绝不屈服,又刻意放开压制,让自己肩头的微微哆嗦能落在李肆眼中,以此强调自己本是弱者。
说到那“白衣山人”的时候,李肆眼中还闪起了一丝怒气,可接着他却呵呵笑开了。
“别装了,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天下亿民?书中自有胭脂香,书中自有潘安郎,对你来说,书都比自己性命重要,怎可能关心天下?”
段雨悠真想现在就回去锤自己叔爷和父亲一顿,他们到底把自己多少私密都卖给了李肆啊。
“你……你也别装了,你对那白衣山人,本就气得要死,却还要假装大度,只能忍气吞声,你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被揭了老底,段雨悠索性也骂开了。
“哟……你可就说错了,对那黑心小人,我自有处置,别忘了,我李肆不是活菩萨,而是李恶霸。”
李肆嘴里啧啧有声,朝段雨悠摇着手指。
“那你刚才对那人说……”
段雨悠不解,刚才那被打了二十大板的,该就是越秀时报的主笔雷震子,这次“白衣山人案”的罪魁祸首之一,李肆刚才很明白地说,不会杀,甚至不会抓那白衣山人。
“雷襄受了他牵连,都被我打了二十大板,你觉得他会被打多少板?”
李肆摇头,这姑娘是伶俐,就是不怎么懂……
“可你……不会打在明处!?”
段雨悠眨巴眨巴眼睛,出口的话让李肆眼角一跳。
“暗中处置了,让想跳出来借题发挥的人抓不到把柄。明面上只处置主事人雷震子,显出你虽不追言责,却也不会任人唾骂的作派,这等皮里阳秋的手法,翻开史书,满篇皆是。”
之前在外偷听了半截,段雨悠自是心中有数。
“虽未中,却不远矣……”
李肆点头赞许,这姑娘还真从书里读出了名堂。
“你看,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你我之事,你也别急,咱们慢慢来。”
听到了这话,段雨悠长出了一口气,不鼓足心力,本事尽出,还真没办法让李肆对自己另眼相看。
“自九秀去主持通事馆后,我身边就没谁能在文书之事上帮我,雅秀那小丫头……太怕我了,再在我身边待着,怕她迟早要得一天三晕,你来试试吧。”
李肆像是征询,语气却不容拒绝,段雨悠无奈地低叹,她能说不么?
“也罢,我就看看,你的这个国,到底是不是那白衣山人所骂的商贾之国。”
段雨悠这么想着。
“听起来你挺赞同那白衣山人所说的话,那你就跟着我看看,在他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李肆却是这么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