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还活着!他居然还有脸来这个里寻欢做乐,难不成,他忘记自己在这里做过什么嘛?
他在这里杀害了与他朝夕相对的妻子,杀害了教授他医艺的师父……
难不成他就不曾午夜梦回中有过一点一滴的悔意,应该是没有的吧,若然有过一点半星的后悔或是愧疚,他怎么还有脸来这个地方寻欢做乐。或许他早就忘记了他曾经在这里跟着他的师父学习医术,忘记了他曾经以入赘的方式娶了师父的独女为妻,住进这府里近三年,忘记了他曾经的师父,后来的岳父这一家人对他的照顾与恩情。
更不记得在这里执过一个名唤念锦的女子之手,然后又用万安又用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这些他曾经亲人的血液,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在这里故地重游,只为了狎好官妓。
叶念锦回想着这一切,脸上一片漠然,只是看着左侧香炉中檀香冉冉,满脸的决意,耳里似又回响起那鲜血弥漫时自己的誓言:
万安,你不用和我说什么夫妻之情,我永不原谅你,我今若死后必为厉鬼,使君等日夜难安。
言罢一眼横扫过那些仇敌的脸孔,好让自己能记住他们的样貌,在过去的十七年中,没有一日可以或忘,只是让困在那屋里寸步难行,她只能在寂寞的仇恨里煎熬自己。
或是上天终还是公平的,有感她叶氏一门死的冤屈,所以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了,终于有机会了!不是嘛?
老鸨还在唠叨的叮嘱着什么,可是叶念锦却没有什么心思仔细听,就在刚才她动弹的那一次里,她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沉重还有疼痛,她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现在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不过,她受了伤,这样的伤在她看来,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要知道她的父亲可是以二十岁少年之身便出任太医院院判之职,少负奇名,素有再世药王之称的神医叶兰歌。
所以在香芙请来了那个所谓的张医师的时候,看着他那颤抖着把脉的手,还有开药时的样子,叶念锦几乎有出声提醒的冲动,可是却还是生生忍住了,她不知道这个身子原来是谁,会不会医术,可不能让人看穿了,真让人知道她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会怎么样呢?
她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既然大家都认为她是明月姑娘,那她以后就是明月姑娘又如何?
她不在意借用一下她的身躯与身份,只要能离开那院子,只要能报仇,这些本就不重要。
不过,说起来这老鸨对她——明月姑娘,还真是客气,想来,这身子应该不会是香芙这类的小丫头,要不是这里当红的姑娘,便是有名的乐师,不过这两者比较起来,她当然更希望自己是个乐师。
就在这时候,突然在雨声哗哗中传来一阵喧哗,老鸨抬了抬眼,示意香芙出去看看,就在这时候,已经看见一个男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不是说了嘛,我要你们这里的头牌明月过来献唱,怎么得,嫌爷的银子臭是不是?爷的银子臭,万大人的银子总不臭吧,不给爷面子,也不给万大人面子?”
这男子年纪约摸三十五六岁了,中等个子,穿着一件蓝布便装,腰间扎着一条很宽的玄色带;圆脸盘上,宽宽的浓眉下边,闪动着一对精明、深沉的眼睛,特别在他说话的时候,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一看便知道是保养的极好的,这样的人一般多数是富商,因为当朝有规,商为贱民,不可着锦衣,所以便是再富,也只能穿布衣,可是在其他方面,却是可以极讲究的。看他这般讨好万安,想来多数是药材商人。
老鸨只能无奈的说道:“黄员外,迎雪那里有这个胆子呀,你呀,你自己嗅嗅看,这明月的屋里全是药味,就知道了,我们姑娘是真病了。”
“哼,真病了?让某家看看。”虽说老鸨打着哈哈,可是这黄员外却是一步不让,只是继续说道:“便是病了又如何,爬起来给各位爷们敬个酒,也算全了礼数,我们来捧过她的场多少次了,她每次不是病了,就是去这去那了,真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爷们了是不是?左右不过是个乐妓,真以为得了些名声,真就能把我们这些花钱的爷们不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