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
绑架一事,让夏景行惊魂未定,将夏芍药接回家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倒好似一眨眼她就会被别人绑走。
夏芍药已经见过了晋王,反倒心中有了底。
晋王所求,不过就是镇北侯府的爵位,他的女儿与外孙的利益不被夏景行分割。这并非难以办到的事情。
当晚,夏景行紧搂着她睡,夫妻二人俱都失眠,从夏芍药被绑架这事上嗅到了危机感。
“娘子,燕王殿下在洛阳城。”
夏芍药想一想才明白,燕王就是当初夏景行陪读的那位皇子。
本朝藩王大部分是终老封地,但似晋王这般得了未来帝王欢心的长留京师也未必不可。
她翻个身,直接趴在夏景行胸膛之上,双目大亮:“夫君的意思是,燕王大有可为?”
燕王是从小养在中宫的,在一众皇子里面,与太子的关系算是最亲近的了。皇后从小就拿燕王当太子的左膀右臂在培养的。以今上的年纪,若是太子继位,燕王能如晋王一般,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未来如何,犹未可知。
夏景行摸摸她顺滑的发丝:“燕王驻守燕云十六州,他的意思是辽国这几年一直在囤兵苦练,恐怕有南侵的打算,到时候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为夫想去搏个爵位回来。”到时候足可与镇北侯府相抗衡,背后又有燕王做靠山,晋王也总有老去的一天。
夏芍药听闻他有从军之意,蹭的便坐了起来,“这个……你让我想想啊。”
好男儿志在四方,可是她可从来没想过让夏景行去搏功名。只是对上晋王的强权,她才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想象一下夏景行从小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长大,内心也许从来都想着有一天能够强大起来,将这些曾经踩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她心里不觉间就软了下来,复又趴了下来,软软偎依在他怀里,“战场上刀枪无眼呢。”
夏景行轻抚着她的背,隔着中衣感受到她腰背处顺滑的线条,便拿唇在她额头狠狠蹭了两下,这才道:“科举的路子是别想了,就算是我肚里也有些墨水,做得文章,可一级级往上考,晋王太容易在中间动手脚了。他若是使了手腕,我十多年都未入能考中,就算考中做个七品官,猴年马月才能爬上去?有的是法子阻止我出头。”
两个人都知道本朝赘婿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可他还是在夏芍药耳边念叨这个,是想告诉她,从一开始他就想明白的,绝了这条路。
“只有用军功拼杀上去,上面又有燕王,晋王是再无办法阻拦我出头!”说来说去,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夏芍药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怀里,“可是,我舍不得你呀!”
说了这句,她半日不再动,夏景行亦将她紧搂在怀里,一句话不曾讲出口:我也……舍不得你!
他从小在镇北侯府见着南平郡主的冷眼长大,这么些年一直被人压在头顶,总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一般。也只有进了夏家门之后,才感受到了家人之间的关系。更别提夫妻相处一年,这当中由淡到浓的情义。
“改日我再同殿下商量商量,暂时开未开战,我也未必现在就要去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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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倒是很想直接将夏景行打包带走,只夏景行舍不得娇妻,他便开口取笑:“倒好似谁没娶过媳妇儿一般,单只有你有媳妇儿?!”
他先从幽州赶过来迎驾,燕王妃带着三岁的幼子后面慢慢出发,这两日也快到洛阳了。
燕王妃娘家父亲这次也在随驾之列,她心中挂念老父,燕王又想让儿子在今上面前刷个脸熟,小世子是在幽州出生,还未见过皇祖父呢。夫妻二人这才分开行走。
夏景行摸摸鼻子:“我跟殿下一样么?殿下是娶,我可是入赘,不听媳妇话,不但没饭吃,万一被她赶出家门可不要流落街头了?”
燕王绝倒:“你家媳妇听说也是个讲道理的,怎的到了你嘴里便成了胡搅蛮缠的了。如今外间可都在传,大堂姐的闺女是个傻的,进了你家店里就砸花,你媳妇可什么也没说。还是宁景世那小子说的,可不就从你家店里传出来的?”
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最后还传到了燕王耳朵里,可见传播之广。
原本长安伴驾的这些人们都知道宁景兰,只动过结亲心思的人也早早绝了这念头,实在是怕娶回个如南平郡主一般的媳妇儿。在洛阳听到传言,那些人家不由都庆幸:亏得没去提亲,不然娶回家个跋扈的媳妇儿尚能哄着供着,可若是娶回来个傻子,可是会影响下一代智商的。
伴随着宁景兰是个傻子的传言,作为故事的第一配角,夏芍药的名气也传了开来,这位夏家当家人的宽宏大量也流传甚广,甚至还影响了夏家的生意,最近更红火了。
去年分株今年打苞的芍药花都快卖光了,今年入帐比之去年可是翻了一倍有余。
长安来的权贵们也喜欢听故事,特别是夏芍药的能干以及孝顺。
“若是这些人知道夏家少东招赘的是你,恐怕都要炸了锅!你不考虑赶快去幽州躲一躲风头?”
夏景行也很为难,他急于建功立业,只夏芍药一句舍不得,倒让他心头柔情万千,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
“不去也行,反正我在洛阳没什么心腹,不如你先将我在洛阳的所有生意都接过去打理起来。”
“不是吧——”夏景行哀号:“殿下我跟着你去幽州,咱们明儿就走!”
燕王一脸坏笑给他出主意:“其实你只要出面就好,各铺子里的帐务……你家里不是有个特别能干的媳妇儿吗?”
夏景行就好似今天才认识燕王一般,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殿下……殿下是请不起帐房先生了吗?”居然想用他家的免费劳动力。
“小气!你家现放着得用的,外面哪里能找到这般能干的?你放心,本王也没想着白白使唤你家媳妇儿,你们夫妻俩经营,每家铺子里的收益分一成给你们。”
夏景行还是愁眉苦脸:我家媳妇儿不差钱!
他是舍不得自家老婆辛苦,没想到回家跟夏芍药一商量,她立刻就答应了,还当场扯着他就要去找燕王:“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不做?!夫君放心,我虽只会卖花,可于帐务上去是极熟的。燕王府的产业能让咱们打理,说明燕王信得过咱!”
这就往打倒晋王的道路上迈开了第一步。
夏景行看着干劲十足的媳妇儿默默的在心里流下了后悔的泪水:媳妇儿你是不知道燕王有多黑啊!
他做伴读那几年,没少给燕王写功课,也没少替燕王挨打。
好在燕王也不是全然没良心,不记得他的苦劳,只是……燕王殿下那个性子,得亏了媳妇儿是个女子,不然恐怕都要被他拉到幽州去做粮草官了。
媳妇儿不知道,可夏景行知道,这事儿只要沾了手就没有甩开的可能。他是早就决定了等燕云十六州打起来,他就要去挣军功的。到时候洛阳城里这一摊子……可不得全丢给了媳妇一个人操劳?!
对于满脸天真对燕王殿下并无深刻认识的媳妇儿,夏景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事儿……都怨他!
原还想着,万事有他,哪用得着媳妇儿为了他而操劳。如今看来……竟然拦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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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燕王妃也到了洛阳,燕王便以燕王妃的名义请了夏芍药前去,由夏景行作陪。
夫妻俩到得燕王府,燕王妃长途跋涉,一脸倦容,燕王小世子路上又不舒服,闹了肚子,还有些发烧,燕王妃也只见了夏芍药一面,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几句,便要忙着去照顾小世子了。
反倒是燕王在书房里见了夏景行夫妻。
燕王生的英武伟岸,肤色略黑,又有幽州的朔风在面上刻出了刚毅的线条,倒似个将军一般。
他见得夏芍药弱质纤纤,容色倾绝,目中迅速溢满了笑意,朝着夏景行挤了下眼睛:小样儿!还真没想到讨了房俊媳妇儿,这等容色家世,竟然还会瞎猫撞着了死耗子捡了你回来?!
彼时夏景行与路边的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夏景行回以燕王一个得意的笑,又低头拉了夏芍药的手儿,在燕王面前也毫不避忌,倒闹了夏芍药一个大红脸,甩开了他的手嗔他一眼。
燕王朗声大笑:“早闻夏家少东孝顺能干,家里有些烂帐盘不清楚,今儿还要劳动夏少东了。”
“殿下——”夏景行傻了眼,感情还要考试?
夏芍药却觉得这法子好。燕王不曾以性别来歧视女子,也不是任人唯亲,只以真本事用人,倒让她刮目相看了。
“夫君且慢,殿下派了你事体做,总要心里有谱的。”
这事儿名义上是燕王派给夏景行的事情,但实质上夏景行只能做到一半儿,帐面上的事儿除非夏芍药捏着了他的命门,如上次求原谅一般,才能静坐下来看会儿帐,真要让他常年累月的做下来,恐怕会要了他的命一般。
他对算帐真的是毫无兴趣。
夏芍药在书案前坐定,先草草翻了一下,发现十来本帐册子,各种铺子的都有,倒也能看懂。
她拉过算盘,一手翻帐本一手拨珠,噼哩叭啦就算了起来。
燕王目瞪口呆看着她算帐的速度,帐面翻的极快,她的手下更快,有时候算完几页倒好停下来,拿笔在其中一页勾一下,或者极快的标注,就又往下开始算了。
“她在家……就是这么算帐的?”
夏景行这下可得意了,用“殿下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不相信我家媳妇儿特别能干”的眼神看着燕王殿下,慢慢悠悠道:“这应该是她不太熟的行业,在家里算起帐来比这个速度可快多了。铺子里的掌柜最怕她核帐,一点点小问题也能被她找出来。不然殿下以为夏家的生意为何交到她手里也不见败落的,娘子总要有些看家本领的嘛!”
——媳妇儿真给他长脸!
燕王看着他这得意的眼神,直恨不得揍他一顿。
前两日他提起让夏芍药管帐,夏景行还万般不愿意,这会儿见得夏芍药的能干让他侧目,自己倒得意起来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宾主尽欢。
燕王订好了日子,唤了各铺子里的掌柜们来见夏景行夫妇。
这些掌柜们见到夏景行倒不意外,只见得他身边还跟着个美貌妇人,年纪又小,还当是他的身边人,都在心里猜测:这新来的王府管事倒是不靠谱,不带小厮帐房,倒好带着个妇人,可见也是个绣花枕头。
只是此事乃是燕王的决定,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夏景行与燕王怀着一样的心思,倒不想先点破了夏芍药的身份,只等盘帐的时候,好吓这些掌柜们一跳。
自此事之后,夏家算是依附了燕王府。
夏南天半生打拼,也只往官府送礼,铁打的官衙流水的知府,每到官员升迁任免,夏家免不了要大出血,重新再建立关系网。
夏芍药却是被逼无奈,猛不丁被晋王抓走,刺激的她心里瞬间对晋王升起了恨意。
倒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为着夏景行不平:将人家娘亲逼死,又逼的儿子走投无路,弃了祖宗姓氏家族产业入赘旁人,替别人家支撑门户,竟然还不放过,何须如此?!
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回来之后,夏芍药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难道就要任人鱼肉不成?!
夏家的女儿,理应一身铮铮傲骨,巾帼也能顶天立地,岂能落到任人宰割欺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