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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但求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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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负责,就得有准备。”

“原本不知如此麻烦,不负责了行不行?”

漪涟瞪过去,“不行!”玩笑话掩盖不了紧张,她掐指一算,时辰应该快到了,频频焦急张望,念及药量放得足不足,马车跑得够不够快,顺带偷偷设想了往后的日子。

君珑默默笑看她,垂目敛住不舍之情,抬手再舀了一颗馄饨吃,不禁感慨,“最后能和你说说话,李巽挺厚道。有你这碗面疙瘩配着,临死的滋味也没那么苦了。”

“欠了债就想走,天下没那种道理。”漪涟道,“等着,快了,我们一定能出去。”

君珑劝说,“李巽比你聪明,不止城门,到处都有他的眼线,不可能成事。”

“试试再说,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谁要谁拿去。”漪涟听到甬道尽头有动静,密切关注。

君珑佯装生气,“怎地不听话。你的命自己不要,叔看重,不要做无畏的牺牲,乖乖回去。叫柳笙也收手,往后安分点,别乱折腾。”

漪涟不听,站起身走到栅栏边观望,已然是势在必行,“您之前可霸道,想了哪一出,坑蒙拐骗都要把我给赶上架,今日也让你尝尝苦头,最多就是敲晕带走。”她听见甬道有人进来,估计是送酒菜的,总算要到最后一步了。

君珑的笑容有点僵硬,额角一抽,“呵,敲晕倒不必,叔替你省些功夫。”

漪涟心思不宁,随口道,“怎么省?”话刚出口,听得碗筷乒乓一响,回首就见君珑扶着矮桌,满头虚汗,她愣了一刻,吓得赶紧冲回去扶住他,“……叔?叔!你,你怎么了?!”

君珑笑了笑,用微微发抖的手捏她鼻子,“早知道你不听话,怎么办,叔只好再霸道一次……咳,咳咳……。”他干咳两声,拧着眉头,钻心的疼,再一咳,喉咙一阵腥气,不出所料咳出温热鲜血。

若非灯色油黄看不细致,漪涟的脸色肯定是煞白,她还没回过神,“怎么会这样?不会的,馄饨我验过,没毒的,怎么会……”

“傻话,我要藏毒,谁能知晓。”君珑压着胸口道,“恐怕连李巽都不会相信,早在他入京城前,我就在天牢安插了内线,将毒藏好,以备今日之需。”哪怕落魄至此,他依旧怀有傲然独立的姿态,“斩首以慰帝灵?笑话,我殷律岂能受他之辱。”

漪涟才不管理由,她冲着外头大喊,“来人,请太医,快来人!”

刚到门口的人听到呼唤,风似的跑进来,一看君珑的囚衣上全是鲜血,风一般又冲出去。要犯自尽是天大的事,恐怕天牢里的人都会跟着陪葬,没人想摊上这份罪!

君珑靠在墙上,全身被阴气侵蚀的阵阵发冷,“丫头,太医赶不上的,赶上了也没法治……最后一会儿,能不能让叔抱一抱你……”

变故来的太突然,漪涟从头麻到脚,哭都赶不上,害怕的抱住他,等到温度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眼泪才开始流,“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固执,你让我一次不行吗?都说了我有办法,哪怕试一试也好啊。”

抱着她,君珑觉得温暖多了,好像初见之时牵着软软小手,能安心。殷家覆灭二十年,他独自坚守寒风里,唯独和漪涟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有归宿,“恨了二十年,不择手段,沾了多少人血,想保护的人寥寥可数……甄墨因我受累……文若为我而死,舍不得再让你牺牲……”

痛到心里,反而哭不出来,漪涟抱紧君珑,身体比他凉的快,“怪我是不是,是我害的,我不知道你有藏毒,全是怪我,我应该听你的,求求你,把毒吐出来,求你,我听话了。”

君珑吃力顺她的背,“……不要哭,即便见不上你,叔也打算这么做……早晚罢了……”五脏绞痛,神经撕扯,他的声音疼的一颤一颤,冷汗很快顺着额边滑下来,好不容易缓过一阵劲头,人已十分疲惫。他靠着漪涟的脑袋,恍如夜间低语,“有些后事,你帮叔记着……办得好,多奖励你一样宝贝……”

“我不要!你自己去办!”漪涟一手勾着他脖子,死死搂住。

君珑再贴她一点,“听话……别让叔死得不安心……”

漪涟不依,捂住耳朵不要听。

君珑为了拉她,结果再次引来剧烈咳嗽,撕心裂肺的程度尤比之前明显。漪涟吓坏了,不敢再抵抗,乖乖抱着他抽泣,听他缓缓道,“……转告李巽,种种罪名任由他定……君珑之名足可给冤案予以了结……只盼他重翻贪污案,还殷家清白……不至于让老少数十口死后蒙冤……另外,柳笙无错……不要牵连他。”

心跳渐弱,太医还没有踪影,漪涟近乎绝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点点头。

君珑抱着她的手感到吃力,不觉滑落一段,“……寻芳斋的宝贝,可想好挑哪一件?”

漪涟断断续续抽泣道,“我不知道,你陪我回去挑。”

“你识货,自己也能挑值钱的。”君珑苦笑道,“等挑好了,就把转让契送到祥云钱庄,有人给你办……叔说话算话……铺子归你,再多挑一件……余下宝贝给你当嫁妆可好?有钱底气足,叫婆家不敢欺负你……至于太师府……你拿点给柳笙,余下都送李巽罢……国库剩的不多,他打点各处需要银子……不奢望风水墓地,只求他予我方寸安宁……如他所愿,土坟便可,墓碑一道省了罢……”反正太师府那堆东西,有一半是从国库顺来的,现在不过还回去,他本想说俏皮话逗逗漪涟,可惜意识愈发模糊了。

“叔,别死,你答应,答应补偿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不要嫁妆,你不在,我找谁去!”漪涟呼吸困难,好像寻不着空气,吃力哽咽道,“你已经丢了我两次,不能再来一次,太自私了。”

明明相对而视,她却觉得那双眼睛好像看不到自己,痛从心里迸发而出,是挖心彻骨的悲痛,抓着手臂摇他,“叔,你看我,你看我好不好?不要睡过去,我很怕,真的很怕。”

声音渐飘渐远,君珑听不太清,只恍恍惚惚知道她在大哭,很难过,“……丫头,听话……叔不会害你……”

漪涟悲从中来,“你让我信你,我信了,你却骗我。你说不会害我,自己却准备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我可能除了命,什么都留不下!”她哭也辛苦,浑浑噩噩,天旋地转,“不行,我一个人不行,你别走,别丢下我。你还没有说清楚,到底怎么看我的,我算什么?!”

君珑的身体失去了触觉,耳边嗡嗡响,“……无怨无……悔……不容易,叔……不能害你。”有些话憋了多年不敢说,今日说了,是了却心愿,但有些话注定不能说,弄不好,会误人一生。

漪涟不能接受,明明还没有开始,为什么就急着结束,“至少,你至少叫一叫我的名字,你从来,从来都没有当面叫过,一次都没有!”她大声控诉,企图再把微乎极微的呼吸再拉回来,然而……

君珑的手落下,阖上眼,嘴边留着一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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