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这样吧。”顾莲心情复杂无比,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累,神色疲懒淡淡道:“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色衰而爱弛,又或者……,未及色衰便已经爱弛,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公主……”
“够了,妈妈。”顾莲打断她道:“难不成,还要我去小管美人那里抢人?就算我不要脸面,别人瞧着也是一个大笑话。”随手卸了钗环,“往后我只守着麒麟过日子,清清静静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离一向待女人甚是宽容,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还给他生了皇长子,只要安安静静、老老实实,总不能来害了自己。
三宫六院,那本来就是属于皇帝的东西。
便是从前因为自己受了薛沛惊吓,他守着了几个月,那也不代表他一辈子都要守着自己过啊!若为这个怄气,自己迟早得被气死了。
况且,自己又有什么资本去计较?
莫说徐离是皇帝,便是在叶家,自己也没敢跟叶东海说不许纳妾,这种事……,自个儿要求不过是一个笑话。
----总归得男人自己乐意才行。
等到自己真的有命做皇后的那一天,再来吃醋,方才沾得上边儿。
而眼下,自己的安危和麒麟的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皇帝心头有气,就让他去散散心吧。
往后他若来找自己也会应承,他若是看着自己心烦了,便躲着好了。
-----理智归理智,到底心烦。
邓美人过来求见的时候,顾莲便不耐道:“说我歇下了。”
就这样……,徐离和顾莲两个人,一个觉得你没把我放在心上,一个想着你去跟旧爱新欢鬼混好了,谁也不去主动找对方。
时间一晃,转眼到了八月金桂飘香的时节。
皇太后终于觉得不对味儿来。
倒是每天都见着儿子和顾氏的,就只不见他们两个碰头,一次两次还没留意,这大半个月过去了,不免起了疑心。
又听外面议论皇帝新宠了小管美人,时常招之陪伴,俨然已经成了新宠,----想那小管美人出身、才情、品貌都不出众,非要说个好字,无非就是温柔小意儿罢了。
儿子从前都不正眼瞧一瞧,如今到上了心,何其古怪?
----这若不是跟人赌气,又是什么?
那顾氏面上丝毫不显,每天和颜悦色的照顾着麒麟,按时来请安,倒是打翻了后宫一干醋坛子,真真酸味儿冲天!
皇太后不免叹气,若是儿子真的放得下也罢了。
这般拧着,儿子心里分明就是在意的紧,只是自己跟自己怄气,偏那顾氏是冷情不知伏低的,愈发僵持上了。
----真真一对磨人的冤家!
忍了几天,皇太后到底没有忍住留了儿子单独说话,“顾氏便是哪里不好了,你与她说了,难道她不会改吗?不为别的,只为你从前那般要死要活的,为了她把天都快掀翻了,这会儿拧着又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好歹她还是麒麟的亲娘呢。”
徐离冷冷道:“她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你就拧吧。”皇太后气得捶了他两下子,“若是真的放得下我也不说什么,就怕你这会儿拧得紧,回头又后悔了。到时候那边的心已经冷下来,看你怎么再捂热?倒是又闹得天翻地覆的,大家都不安生!”
徐离心里怄了一口气,当着母亲,不免浮起委屈,“儿子竟不知,还有哪里待她不好的地方?可她倒好,想怎样便怎样……,何曾体谅过我?不过晾她几日,她便真的一句话也不多说。”
忍不住恨恨,“难道朕一个堂堂七七尺男儿,还比妇人软弱?倒去求她不成?!”
皇太后真是恨铁不成钢,儿子千般好、万般能耐,遇到顾氏就忽地蠢了,简直就像遇着了命中克星!看他现在这一副怨愤的样子,哪里是放得下?倒是恨上了,疙瘩越拧越紧、越拧越纠结,任旁人谁也解不了。
这一口气,最后还得顾氏替他顺了出来。
皇太后气得狠了,倒是忍不住“哧”的一笑,“你这会儿倒是又来装硬气,从前为了得到她,也不知说过多少软和伏低的话,现在想要硬气也是无用了。”
徐离烦躁道:“随她去吧!”
皇太后听了,啐道:“你若是能一辈子不理会,才算厉害!”
徐离闭嘴不言语。
“你呀。”皇太后口气软和了些,不想让儿子纠缠在烦恼里,找了个台阶给他下,“你整天跟小管氏混在一起,她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只到底是女儿家,面皮儿薄,面上怎么肯露出来?好歹你得先找她开个头儿,才能有后面的话不是?且去吧,哀家实在不愿瞧见你们两张苦瓜脸儿。”
听了这番半哄半劝的话语,徐离心理总算顺了一点气,出了大殿,在连廊上吹了一会儿凉风,最终还是往宸珠阁方向去了。
“又去西林猎场了?!”
“是。”便是一个傻子,也听得出皇帝语气阴冷,小宫女瑟瑟发抖,硬着头皮应了一句,“还是跟乐宁长公主一起去的。”
徐离忍了近一个月的火气,被这一催,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于是穆世骐倒霉了。
好巧不巧,顾莲和徐姝跑马跑得无聊,便叫人拿了靶子,两个人来学射箭,----沈澈一向有些清高不屑的,黄大石只得一把子蛮力,抡大刀十分熟练,射箭并不在行,且没有那个耐心教学生。
于是任务便落在穆世骐头上,临时充当起了箭术老师,指点着两位公主,“要让箭尾、箭尖和靶心成一条直线,握弓的手一定要稳,不能抖,特别是箭离弦的一刹那,稍微一动可就偏了。”
徐姝玩了一会儿,便叫乏,“不玩了,手酸的紧。”
顾莲倒是挺有兴趣的,一直想找点事消磨时间、放松心情,二则技多不压身,虽说自己不指望射箭杀人,将来教儿子比划比划也是一个乐趣。
----倒是格外的认真。
于是等徐离赶到的时候,落在眼里便是……,黄大石呆呆的坐在一旁草地上,沈澈身量笔直的站立旁边,妹妹徐姝在叉着瓜果吃。
只剩下穆世骐和她在一起射箭,一个教,一个学,还不时的说笑几句。
要教箭术是吧?徐离二话不说,上前在一个弓箭手里拿了弓和箭,搭弦、瞄准,下一瞬便是“嗖”的一声,利箭划破空气直直飞射过去!
穆世骐听到危险声音本能躲避,但却不及飞箭速度,“啊!”的一声,那利箭直直的洞穿了他抬起的手腕,顿时吃痛咬牙血流不止!
顾莲吃惊回头,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反应过来。
这些人知道越多、猜测越多,只怕就会死得越快,当即想也不想,冷冷道:“皇上一时手误射偏了,全都速速退下!”
徐姝亦是反应过来,眼见哥哥满面盛怒走了过来,忙道:“都走,都走!”扔了自己手里的瓜果,喝斥道:“麻利一点儿,赶紧滚!”
空气里的气氛十分危险,尽管穆世骐和沈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黄大石慢半拍的有些醒悟过来,但都不约而同的上了马,头也不回的领着侍卫们退远了。
徐离一身海蓝色的五爪团纹龙袍,金线织就,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金光,带着迫人的威仪,大步流星快速走了过来。
“三哥……”徐姝想要解释两句,分辨道:“原是我想学射箭来着,刚才累了,所以我就歇了一会儿……”
“你闭嘴!”徐离声音冷冷的,丝毫不容置疑,一伸手将妹妹拂到一旁,冷冷的看着顾莲,“你果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自己没心没肺?顾莲只觉啼笑皆非,他不高兴了,去找后宫美人了,自己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还要怎样?非得自己以泪洗面的求着他,心里才够快意?自嘲笑道,“我要是有心有肺的话,只怕早就被气死了。”
“你……”徐离一口气提不上来,噎了一下,上前狠狠抓起她,“你要见叶家的那几个小崽子,朕也让你见了!还想怎样?”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天底下,还有比朕更窝囊的皇帝吗?朕就是个蠢货!”
“放开我!”顾莲伸手去揪自己的衣襟,却是奈何不得。
徐离仍旧不放手,接着又道:“一句话不说就甩脸子,想出去就出去,成天的见不到个人影儿!朕还当你难过着,原来倒好……,这里自有可心的人陪着啊!”
“你混帐!”顾莲气血上涌,失去理智狠狠咬了他一口,原想让他松手的,偏生皇帝比他更拧更受得,都咬破流血了,愣是动都没有动一下!挣又挣不脱,只得侧脸别开目光,紧紧的抿了嘴,一声儿不吭。
徐姝急得不行,跺脚道:“你们两个,有话不能好好儿说吗?!”
徐离对妹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看着顾莲,冷笑道:“是不是……,离了朕,有小伏低在一旁陪着,比在朕身边还要快活啊?”他实在是气极了,口不择言,“朕看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沈澈还算说得过去,穆家那小子长得黑不溜秋的……”
“徐离!”顾莲猛地扭回头来,怒目以对,“当着几百号的侍卫,姝儿也在这里,我清清白白的心里清楚!你便是有气,也犯不着这样给我泼脏水!”说着,一声冷笑,“要说到眼光么,我的确不怎么样,不然当初怎么会看错了人呢。”
徐姝一听,顿时到了一声“糟糕!”,这两人都在气头上,专拣难听的说,越说越没个谱儿,都非得把对方戳烂了才罢休。
----只怕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哥哥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上都抖了起来,“你……,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说着,将手上的弓往她脖子上一套,咬牙切齿恨声道:“不如趁早勒死了,大家清净!”
“三哥!”徐姝惊叫道:“你气疯了啊?快拿下来……”又慌张去看顾莲,“姐姐你快说句软和的话,三哥他这是气傻了。”
顾莲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那时候,他让自己跳进徐家池塘去淹死,自己真的跳了,也真的想死,以便这一世一了百了。
而现在……,自己不想死了,不愿意就这样引颈受戮。
然而上次他不想真的杀了自己,但是这一次呢?这一次或许是,或许不是,不过只要一直相处下去,……就还会下一次,下下一次。
谁知道,在哪一次他就会真的杀了自己!
顾莲感觉到了理智的回归,情爱不再蒙蔽自己的双眼,思绪一下子清晰起来,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明白自己的路要怎样走,轻声喃喃,“那我祝皇上红颜知己遍天下,多子多孙、江山永固……”
这哪里是什么软和的话?简直就是软刀子!
徐离气得发抖,气得快要碎裂了。
但是……,虽然盛怒,火气却不自觉的弱了一些。
这个女人……,吃起醋来也是这般、这般……,叫人恨得牙根痒痒,----有如豆腐掉进灰堆里,拍不得、吹不得、打不得,……想着再也不见了,又舍不得。
徐姝却是吓得不轻,只觉得眼前这两个人都走火入魔了。
实在想不出什么劝解的,把心一横,自己从弓箭下面钻了进去,梗着脖子道:“三哥你疯了!我的性命是莲姐姐救下的,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一起杀了吧!”又捧着脸假意大哭,“可怜的麒麟,你小小年纪就要没了娘……”
顾莲抿着嘴,带着一抹倔强默默的流着眼泪。
徐离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似水明眸,里面映出自己愤怒的影子,----心里明白,这个女人一句好话也不会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