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郡主年纪幼小,并不太懂皇帝对徐策这一脉的忌讳,加上平时进宫的待遇,以及皇太后等人对她的态度,都和大郡主、二郡主一般无二,所以还是满心的皇室郡主矜贵高傲。在府中又有母亲和两个哥哥宠着,因而性子颇有一些娇纵,她很是看不上妾室出身的沈瑶华,所以每每总是和她对着干。
在三郡主死了以后,沈瑶华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如今放眼偌大的一个府邸,只剩下自己一个主人,虽然寂寥,但却是自己出嫁以后最轻松的一段日子,真是觉得再好不过了。
但是好日子转瞬结束!
当大理寺的人毫无预兆过来拿人,问罪“致使皇室宗女夭折”时,沈瑶华简直惊吓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会……,三郡主都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就算皇帝想清算二房的烂帐,怎么早不算要等到这个时候?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瑶华还在迷迷糊糊之际,便被脱簪待罪,整个人打包扭送进了大理寺,因为徐策府并未被监禁,当即有沈家过来服侍的下人回府报信。
沈公瑾大惊失色,“什么?再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下人哆哆嗦嗦,复述大理寺来人的原话,亦是皇帝的原话,“责问照顾三郡主行为疏忽、举动失职,致使皇室宗女夭折之罪。”
沈公瑾心里“咯噔”一下,情知不妙。
试问哪有先不查证就定罪的?更不用说,隔了两个多月才来问罪,这里面实在是太过古怪了!他猜不出原因,但却知道,小女儿这一次肯定在劫难逃!
赶紧到书房召集幕僚们商议,议了半日,最终还是没有一个结果。
有人建议道:“事关皇室宗女,或许……,宫里面能打探出点什么消息?不如让晋国夫人进宫一趟,问一问惠嫔娘娘。”
沈公瑾揉了揉额头,他更担心的是,自己之前那些宽慰夫人的私密话,是不是已经传到大女儿耳朵,继而惹出了什么事?否则的话,皇帝即便要查证三郡主的死因,看在大女儿的面子上,也应该按照章程来才对啊。
但愿不是这样,否则麻烦就更大了。
沈公瑾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压下不安,吩咐小厮,“去叫夫人赶紧进宫一趟。”怕妻子乱了分寸,缓和口气道:“就说是徐夫人惹了一点麻烦,让她打听一下。”
“是。”小厮飞快的跑去了。
哪知道等了不算太久,就有丫头慌慌张张过来通报,“夫人回来了。”
这么快?沈公瑾很是意外,紧接着,便看见妻子神色焦急亲自赶了过来,竟然顾不得避嫌,就直接进了门,慌得一干幕僚纷纷躲在了屏风后面。
“不让进。”晋国夫人神色大变,扶着桌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似下了马车就一路飞奔而来,惶急道:“说是惠嫔娘娘得了恶疾,不能见人。”
恶疾?!沈公瑾的目光是不可置信,大女儿恶疾,然后小女儿马上就被定罪,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自己没有猜错,这一串乱子肯定是祸起宫闱!
“怎么办?”晋国夫人也不相信什么恶疾,哽咽落泪,“上次我进宫去见娘娘,还一切好好儿的,怎么可能……”
“夫人!”沈公瑾当即打断,喝斥道:“慎言谨行!”
别惹得皇帝恼火,把“恶疾”变成了“暴卒”,那可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国公爷。”屏风后面有一位幕僚开口,沉静道:“当此之际,还是赶紧打听出是什么缘故才行。”晋国公府倒霉,他们这些幕僚一样会受到牵连,急忙建议,“既然惠嫔娘娘患了重病,不能见人,那就赶紧让六奶奶进宫一趟,见一见贵妃娘娘。”
他说的六奶奶,便是嫁给了沈溪的邓玉儿。
“对!”沈公瑾当即点头,顾不上询问妻子是不是说错过什么,吩咐道:“你去跟老六媳妇好好说一下,别吓着了她,请她……”居然对小儿媳用了敬语,“在贵妃娘娘跟前多多周旋,好歹让咱们家知道一点消息。”
“好、好好……”晋国夫人已然有些慌乱,连声道:“我这就去!”一转身,脚不沾地领着丫头们离去,好似后头有人拿刀追杀她一样。
幕僚们纷纷出来,各自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太好看。
“国公爷……”
“先不必说了。”沈公瑾觉得此刻脑子很乱,想先单独静一静,“眼下连个眉目都还没有,说什么都不过是空谈,你们先回去歇一会儿,等老六媳妇进宫回来再议。”
或许,自己应该进宫面见皇帝一趟?
可是皇帝岂会把那些宫闱秘闻,跟臣子摊开来说?算了,并不是一时三刻就要砍两个女儿的头,还是先等一等吧。
邓玉儿虽然年轻、爱出风头,但并非没有脑子的人,一听惠嫔恶疾不能见人,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婆婆让自己进宫去打探消息,也不能不去,一则做儿媳的拧不过婆婆,二则沈家出了事,自己这个沈家妇亦不能独善其身。
但却没有大包大揽,而且还要婆婆知道自己的分量,只做为难道:“家里有事,媳妇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但……,我和贵妃娘娘只见过几面,襄嫔娘娘也是一样,可不一定能打听的出消息。”
晋国夫人正在为大女儿的事着急,想着不过是找儿媳跑个腿、问句话,她就这般提前找台阶下,心下不快,当即嫌恶的皱了皱眉。可是此刻不好狠得罪了她,只得忍气安抚,“这我知道,原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辛苦你了。”
婆婆眼角眉梢的一抹厌恶,邓玉儿看得分明,心下亦是十分不快,什么恶疾不能见人?天知道惠嫔犯了什么罪过,惹恼了皇帝,自己要不是嫁到沈家,才不会去管这种棘手的祸事呢。
就这婆婆还不满意,使唤人倒是使唤出气性来了。
邓玉儿欠了欠身,口中道:“娘恕罪,容媳妇进去换一身衣裳,就算再着急,也不好不对贵妃娘娘失了礼数。”刻意咬重了“贵妃娘娘”几个字,领着丫头进去了。
“夫人,你可是急糊涂了?”旁边的婆子低声道:“眼下消息都传不出来,惠嫔娘娘还不知道怎样,正是用得上六奶奶的时候。万一……,只怕还要六奶奶找贵妃娘娘和襄嫔娘娘求情,你虽然是做婆婆的,求人办事的样子也该客气一些。”
晋国夫人一脸焦急和无奈,难过道:“我知道了。”
这边邓玉儿打扮的体体面面出来,再次福了福,“娘,我这就进宫去。”
早些年,顾莲还是护国长公主的时候,因为沈倾华偷听到“乱伦”秘闻,皇帝怕传出宫外去,曾经下旨外命妇无诏不得入宫。
比如方才晋国夫人自行求见,就吃了闭门羹,好说歹说塞了许多银子,请求宫人进去禀报惠嫔娘娘,也不过落了一句,“恶疾不得见人。”
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轮到邓玉儿进宫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让她大摇大摆直接进去,但是不费银子,就有宫人讨好,飞快的赶着去玉粹宫报信儿了。
与之回来的,还有一辆小小的乌漆青云肩舆。
邓玉儿在婆婆那里受得气,到此刻……,总算是长长一口舒了出来。到底是邓家比沈家有体面,襄嫔娘娘还罢了,贵妃娘娘岂是旁人可以比的?自己嫁到沈家,说起来是他们沈家沾光,真不知道婆婆傲个什么劲儿!
罢了,谁让沈家能征善战的爷们儿多呢。
既然堂姐有意拉拢沈家,自己少不得是帮忙要出一份力的,况且嫁都嫁了,这辈子都是沈家妇,将来的孩子也是沈家子孙。
懒得跟婆婆怄气,就只当是帮丈夫和未来的儿孙们吧。
到了玉粹宫,邓玉儿换了一副甜甜的笑容,行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坐罢。”顾莲情知她是为沈家的事而来,也不着急,只慢悠悠的扯着家常闲篇,从她穿的衣衫说起,一直说到最近宫里头流行的式样,末了,还让人拿了几匹好料子出来,赏给了她。
一番观察下来,邓玉儿的耐性实在是出奇得好,并没有急哄哄的问事儿,而是陪着谈笑风生、极有眼色,在她这个年纪算得上是难得的了。
顾莲对她多了几分喜爱,又让人拿了一挂水晶手链出来与她。
“真真漂亮。”邓玉儿不仅有眼色,且再婆婆那里受了气,有意让婆婆多着急一会儿,所以刚才扯了一大篇也不着急。这下子得了爱物,更是欢喜,眼里露出真心实意的赞美,“哪家铺子打造的,回头……”忽地一笑,“妾身糊涂了,这必然内造之物,外头哪得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