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陪着说笑了一会儿,目光和父亲接触时,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然后云淡风轻笑道:“逛了一天浑身酸酸的,我也回去歇着。”
叶东海不想让公孙嫣然起疑,也不想让她难过,因而强力镇定,让女儿走,一句话都没有问,没事人一样过了一整天。
次日下午,才有空找了儿女们在书房说话。
可是真的单独回避了下人们,却不知道说什么。
叶宁知道弟弟是一个实在人,来之前再三交待了他,不要提起母亲被推的事,免得再惹得父亲担心,因而先开了口,“爹,我们见着了。”顿了顿,“她挺好的。”
叶东海有一瞬的恍惚,喃喃道:“她好?对你们呢?”
叶宁微笑道:“人好,待我们也好。”
“应该如此。”叶东海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了。
徐离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册为中宫皇后,怎会过得不好?而她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柔和的,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又岂能不好?只觉得像是过尽千帆一般,意兴阑珊,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一字一句都不想听了。
“爹!”叶宁见他恍恍惚惚出去,不由喊道:“你去哪儿?”
“去铺子上。”叶东海头也不回,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再提这件事情。”
看着父亲萧瑟落寞远去的背影,姐弟俩都是一阵沉默。
叶宁坐在椅子不说话。
也对,那样温柔美貌、细致体贴的母亲,又是父亲的发妻,况且还共同孕育了自己和弟弟,怎么可能真的忘得了呢?而且父亲多年来都一直单身,纳了公孙姨娘,也不过是前几年的事,大概……,还是不能彻底的忘了母亲吧。
至少,不能抹去那段夫妻共处的记忆。
没来由的,替父亲感到一阵心痛和难过。
想恨,又恨不起来。
哪怕母亲如今做了皇后娘娘,育有皇子公主,还是坚持在自己成亲之前来看一眼,为自己送嫁,母亲她,终归忘不了自己和弟弟。
更不用说,这件事要征得皇帝的同意,肯定不容易。
叶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一种天地两茫茫,不知道该埋怨谁的感觉。
说起来,要怪就怪皇帝吧!是他拆散了叶家,抢走了母亲。
可是皇帝肯立母亲这个二嫁妇为皇后,自然少不了一份真心!虽然自己觉得倒尽了胃口,但是母亲和皇帝相依相伴几十年,还为他生儿育女,肯定早就已经不怪他了。
“姐姐?”叶宥喊了一声。
“没事。”叶宁摇了摇头,继而道:“明儿我就要出阁了。虽说还在长清,但是出嫁女要回婆家不容易,一年能有几回便不错。”目光疼爱的看向弟弟,因为自幼无母,不免担起了半母的职责,“你的亲事在明年里,早点成亲,家里热热闹闹的也好,好好和你媳妇相处,还有多多孝敬父亲和姨娘。”
“我知道。”说起亲事,才得十五岁的叶宥微微不自然,但却郑重道:“这些年父亲身兼二职不容易,我会用双倍的孝心侍奉父亲的。”
叶宁微笑道:“你懂事就好。”
叶宥又道:“姐姐你只有我这一个兄弟,要是有事,我也会替姐姐撑腰出头。”
“好。”叶宁笑了,心里却是一阵淡淡酸涩,只是不好流露,“有你这么说,我便是嫁人也没什么牵挂的,谁敢欺负我,就等着你替姐姐出头了。”
秋风起,一阵难掩的萧瑟之意。
叶家另外一处院子里,段九正躺在条椅上吹凉风、喝小酒,旁边的谷涟漪一身已婚妇人装束,看起来颇有几分温婉气韵。
特别是含笑看向丈夫的时候,更是目光绵绵。
彼时他年少轻狂,和叶东海一样为了女子苦苦纠缠,甚至不肯成亲,离家出走,伤透了父母高堂的心。等到再次回家时,父亲病逝,母亲一个人哭到眼瞎,见了儿子,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他便断了姻缘的念头,一心一意去照顾自己唯一的亲人,外甥叶东海。
这一眨眼,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几经周折、波澜,自己甚至为了叶家潜入皇宫,服侍了护国长公主还一阵子,一直熬到前些年,终于嫁给了少年时爱慕的师兄。
虽然迟了一些,但也算求仁得仁。
唯一缺憾的就是,彼此成亲太晚了,年纪太大,以至于这么多年膝下一无所出,难不成要让段家绝后?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要不你往屋里收个人吧?”这句话在谷涟漪嘴边盘旋了好几圈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这天底下的女人,谁会愿意和别人一起分享丈夫?自己当然不能免俗。
段九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就猜她没有死,只是没想到……,居然成了邓氏,还做了皇后娘娘。”端起酒壶喝了一口,“不然的话,皇帝怎么会来长清这种小地方?说什么昨儿七七和宥哥儿逛街,也只得哄一哄那位傻姨娘罢了。”
想到顾莲,谷涟漪说不出是什么复杂情绪。
当初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带人和气,又貌美,换做自己是男人也会觉得好。
况且人家是孩子生得多,生而不养,自己却是想养没得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