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洪老师，您咋还住着这旧房子呢？”

洪金明说：“这房子算不错的了，大多数老师住的房子还不如我这房子呢。”

就在这一瞬间，冯春波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要给老师们建一个教师公寓，彻底改善老师们的居住条件。当然，这只是一闪念，他刚刚当上副县长，分工还没出来。但是他凭直觉，觉得自己会分管教育工作。

他还在发愣，洪金明说话了。他说：“春波，今天晚上这个聚会……”

冯春波看着洪金明，洪金明却又犹豫了，其实也不是犹豫，而是他不知道怎么说。

冯春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洪金明，等着。杨阿姨泡好了茶，给冯春波倒了一杯，递过来。冯春波站起来，结果茶杯。

等他再坐下，洪金明说：“几天以前，林长浩领着姜修言来找我，和我谈了他们要弄一个企业内刊的事，那个时候，我对姜修言的看法很好，毕竟，现在的所谓企业家，只是一个劲儿的捞钱，还想搞企业文化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我就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姜修言给我的待遇也很高，每个月要给我1500元。可是，直到今天，他来参加这个聚会，我才有点明白，他做的这一些，很可能是另有目的。”

洪金明的话，正是冯春波心中所想的，但是，他却说：“老师，您可能过虑了，没什么事的。”

洪金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春波，你不要打断我，让我说。”

冯春波点了点头，洪金明继续说：“我从大学毕业，就进了一中当老师，一干就是20多年，这20多年里，我很少和社会上的人交往。对社会上的事，知道的不是很多，所以，你杨阿姨常常说我是个书呆子。但是，我对社会上的人和事是有一个基本的判断的。虽然，今天晚上姜修言没有提起什么事，但我凭直觉，知道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或者他会有求于你，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你刚刚提拔为副县长，做事可一定要谨慎又谨慎啊。如果姜修言对你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千万不要因为他让我担任个什么顾问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说到这儿，洪金明略一沉吟，又说，“或者，我干脆不再担任什么顾问，让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冯春波心里一阵感动，自从他从学校到乡党委当秘书以来，除了父母妻子之外，几乎所有的亲朋，都想着怎么从他这儿沾一点光。就拿他的同学林长浩来说，也是如此。可是，自己的老师却时时处处为他冯春波的前途着想，这让他很感动。同时，也更加感到愧疚。从芦花乡来到县城担任肖书记的秘书以后，他一直没有来看望洪金明，如果说他心里从来没有想起过他的班主任老师，那也是不对的。有几次，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曾经想起过洪金明老师。有几次甚至想过要等忙过几天后来看望洪老师和杨阿姨。可每天白天都忙忙碌碌，除了陪着肖云斌以外，他还有应付不完的酒局。就这样，来看望老师的这个小小的愿望或者是想法，就一次次的被推迟了。自己真的是连来一趟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吗？显然不是。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借口罢了。

冯春波忽然就想起了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一次他和冯春军闲聊，说起了教师的地位问题，冯春军说过，尊师重教，只不过是一个口号罢了。各级官员只是到了教师节那天，才喊一喊这个口号，甚至像打发要饭的似的施舍点小小的纪念品。这简直是对教师的侮辱。他还说，别说那些不认识的你的领导，就是你的学生，一旦从了政，有几个还记得以前的老师呢？见了面，叫你一声老师，他们都会觉得很丢人似的。更有甚者，在自己的老师面前照样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丑恶嘴脸。自己当时是很不以为然的，那时自己就像等自己混出个人样来，一定多多看望自己的老师。可是，结果呢？他和其他从政的人一样，虽然还没有从心里瞧不起自己的老师，但自己却宁愿把时间和精力放在酒局上，放在与女人周旋上，却不愿意去看望对自己有教诲之恩的班主任老师。

现在，老师却对他没有丝毫的怨言，像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着他的未来，深怕自己走错一步路。

这些想法，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洪金明没有再说话，杨阿姨也不说话，只是满怀关心的看着他。

冯春波从沉思中走出来，他看到的是洪金明夫妇关切的目光。直到此时，他的脑海中像划过一道闪电，他之所以没有来看望洪老师和杨阿姨，并不是他忘了他们，而是他害怕见到他们。他觉得自己虽然当了官，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无法面对洪老师和杨阿姨。

他说：“老师，阿姨，你们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说完这句话，他又对洪金明说，“您也不要辞去那个顾问，小亮在英国读研正用钱呢，您用自己的智慧和劳动赚钱，这是完全正当的。至于姜修言，他不会对我有什么不利的。”

洪金明的儿子洪小亮在英国留学，洪金明和杨阿姨多是普通的老师，虽然这几年老师的待遇有所提高，但是仅仅靠两个人的工资，供应孩子在英国读书，还是很紧张的。所以，冯春波才说出了那一番话。

洪金明叹了一口气，说：“春波，有一句俗话，叫做‘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对这句俗话，以前我是很不以为然的，我曾经想，一个人，即使是吃糠咽菜，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尊严。可是，当孩子需要的时候，做父母的，往往就不得不妥协了。所以，我可能还会继续给姜修言编印那份内刊，但是，在我的心中，你和小亮一样，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闪失。如果有人拿我和你杨阿姨来要求做什么出格的事的话，你一定不要答应。毕竟，做人是要有底线的。这个底线就是不能做违法和违背良心道德的事情。我和你杨阿姨希望你能股做到。”

没等冯春波接话，杨阿姨接过话茬，说：“你看看你，春波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他已经当上了副县长，你咋还是这么唠唠叨叨的呢？”

洪金明说：“春波当的官越大，我的心里就越没底。唉，都是现在的社会风气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现象把我给吓坏了。”

冯春波赶紧说：“阿姨，洪老师说的很对，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牢牢记住老师的叮咛，绝不做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情。”

在回家的路上，冯春波反复咀嚼着洪金明老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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