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管维一想到马骏刚刚提出“运输难”的问题,就开始忧虑起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果到时真像马骏说的蔬菜烂在了田里,省里追究下来,怎么向上面交差?理了理思绪,总体来说是机遇大于挑战,县里可是有项目配套资金的,本来就该拿钱出来。再者,他好歹是组织部下来的,在县领导鞍前马后办了多少事啊!县领导们一定会为自己想办法的。
管维转念一想,这事得让马骏去打头阵,让他先碰一鼻子灰,回来眼巴巴地请我出山,这才能凸显我管维的威势与能耐出来。于是他的笑又浮现在脸上,他说:“马乡长,你主管政府全面工作,这要钱的事还是由你去跑比较妥当,至于项目上的事,先让张焕强同志帮你抓一抓,如果在跑钱的过程中,遇到难处再向我汇报。”
马骏说:“管书记,你是组织部出来的人,还是甘河乡的‘一把手’,在县领导面前说话有份量,你提的想法,县领导一定会细细斟酌。我去就不同了,去年减免税费的事,就已经让史县长劈头盖脸地批了一顿,最后勉勉强强地让甘河打了欠条,还是说看在我跟她写过材料的份上,破例帮我一回,下不为例。我要是再去求她,不把我撵出去才怪。”
管维心里暗喜,你马骏知道自己的能耐就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你向我臣服,忠心耿耿地替我办事,我还可以考虑把以前的旧帐一笔勾销,如果你跟我唱反调,拆台子,我不整得你服服帖帖才怪,于是,他喝了一口茶,说:“你也太谦虚了。为了甘河乡在发展大局,就由我去吧,李宝明同志这几天把通村公路的预算打一下,做好准备。”
但是,他错估了当前的形势和自己的斤两。本来上面拨的项目专款,是要求县级政府配套的,但是县里哪里有钱拿出来配套,就算是配套,也只是一小部分,还需要钻天打洞四处化缘。这次整乡推进工程,省计委、财政厅、水利厅联合发文,要求泽西县拿按二比一的比例配套,扣除群众投劳部分,县里还要拿1500万出来。劳立宽很清楚政府财政运行情况,这钱是不可能拿出来的,如果上面逼得紧了,最多只能挤500万。所以当管维找到他时,他的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他说:“管维同志,政府的帐上一分钱也没有,你找严书记和史县长想办法吧。”
管维又先后找严桦和史湘兰,得到的答复是一致而肯定的:没有。然后两个人都向管维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而在管维跑钱期间,马骏三天两头地通过打电话和面谈的形式,向他汇报整乡推进的进展情况:“管书记,赵家桥村的大棚已经建起来了,目前有十一个村的大棚都种上了蔬菜。”“管书记,已建大棚里的蔬菜还有两个月就要上市了。”“管书记,龙家洼村的路昨天翻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路真他娘的窄啊。”“管书记,我抓局部,你抓全面,我指望着你的路哩。”
这些话都让管维心乱如麻,一个月过后,他的头发就不再是原先那样油光可鉴的了,那特意翘起来的一抹,也随着无心打理而耷拉下去,一出汗就贴在脑门上,象是额头上被谁用毛笔划了这么一笔。马骏专心致志地抓他的大棚蔬菜,政府的工作交给常务副乡长李宝明打理,有事向他汇报就行,把管维一个人撂在那里干着急。
这天,马骏刚从大棚工地回到办公室,孙其群就敲开了他的办公室,孙其群走到马骏的桌边,轻声说:“马乡长,管书记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马骏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孙其群说:“看来事没办成呢。”马骏笑了笑,说:“你先去忙吧,裘梦转正的事记得抓紧跑一跑,他的哥哥裘小毛当兵没走成,一家人的压力全在她这里。”孙其群说:“马乡长总是把这些事都挂在心上啊!”马骏说:“只用解决干部的困难,才能让他们干事有劲头啊!对了,你房子的事,抓紧写个申请。”孙其群说:“谢谢马乡长。”马骏挥挥手,说:“等事成了,再谢不迟。”
马骏的脚步声在外面响了起来,尔后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管维连忙抹了一下脸,捋了捋头发,把有些佝偻的腰重新挺立起来,他稳住声调,说:“请进。”管维看着马骏,眼角的鱼尾纹迅速聚集,他说:“马乡长,这些天一直在大棚里奔忙,辛苦你了。”马骏笑了笑说:“为管书记办事,为人民服务嘛。”
管维说:“这些天我问了一下,县财政很紧,一时拿不出钱来,严书记和史县长都感到很为难,他们很体谅我们这些下面办事的同志,虽然话说得很委婉,但我知道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的,你看能不能想想其它的办法?”马骏双手一摊,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开个会再商一下量吧。”
其实马骏这些天也没有闲着,他思索着解决修路问题的对策,诚然,1700万的修路资金,对于甘河乡是个天文数字,对于泽西县的“吃饭财政”也是无法配套的支出,但是县里的办法总比乡里多,总可以拿出一些钱来的。只不过是不愿意拿而已,唯一的办法是让省里给县里压力,逼着县里想办法拿钱,而这个唯一的办法,马骏打算让管维去实施,钱要到了的手,路就有指望,至于政绩,就让他管维就占吧。
会议的结果,马骏早也预料到了,连管维都办不了的事,谁又能办到呢?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问题还是问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管维有些生气,他挥挥手说:“散了吧,象这样弄下去,猴年马月都解决不了。”会后,他来到马骏的办公室,说:“要不这么着吧,让群众集资修路。全乡3万多人,人平500元集资。”
马骏连忙说:“这样搞会不会出问题?”管维说:“不这样做?能怎么办?”马骏说:“办法我倒是有一个,可是不知道行不行。”管维双眉一挑,说:“说出来听听。”马骏笑了笑,说:“管书记你不要绷着脸啊,你不是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吗?”管维咧了咧嘴,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卖什么关子嘛!快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吧。”
马骏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说:“办法是七个字,‘解铃还需系铃人’管书记是个明白人,不用我深说了。”“你让我去找省里?”管维伸长脖子问道。马骏笑了笑,说:“这可是我送给管书记的诚意,收与不收,就靠管书记自己掂量了。”管维心下狐疑,他背着手,出了马骏的办公室,掏出了手机。
晏三明满面春风地来到了管维的办公室,不时打个酒嗝。上午的会,他没有参加,他现在按管维的指示,跟着朱沙河在青岭凹村忙钼矿场的建设,中午朱沙河盛情宴请,山珍海味地吃喝了一通,本来想打几圈麻将,刚坐下来,管维的电话就来了,他屁颠屁颠地赶回乡里面见管维,一对小眼睛冒着亮光。
管维把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他问:“如果为这事向省里救援,会有什么影响?”晏三明打了个酒嗝,说:“影响可大了,这事挑明了,就是逼县里拿钱出来配套,按政策,县里是应该拿钱出来,可是管书记你想过没有,等事情一过,严书记和史县长不把你扒一层皮才怪呢。”管维笑了笑,说:“你认为我会大摇大摆地跑到省里去,说我们甘河乡的整村推进项目县里不给配套,求省里给一个公道?”
晏三明还是一个劲地摇摇头,说:“就算是暗里去找也不行,我听人说,史县长的一个同学在省政府当秘书长,史县长知道是迟早的事,这事可不能干,管书记,我可是为你好啊。”管维轻呷一口茶,说:“所以,我让你去干。”一听这话,晏三明的酒意一下子惊跑了,他嗫嚅地说:“我一个副书记,去省里反映情况,明不正言不顺呐。”
管维呵呵一笑,说:“看你这张脸,象苦瓜一样,你等我把话说完。”尽管这办公室里就是他们两个人,他还是示意晏三明凑到了自己的旁边,忍着晏三明嘴里扑出的令人作呕的酒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晏三明听后,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连说三声:“高,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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