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对我讲的一个故事。故事里说，有一匹日行千里的马，比汗血宝马更名贵，名叫“千斤”，人人都想抓住它，但谁也看不见它，因为它只在漆黑的夜里出现。后来有一个人声称在黑夜里看见了它，于是他与众人埋伏在它出没的地方，无数时光之后，终于等来了它，并最终抓住了它。

他们将他献给一位高官大人，大人骑上它，想要炫耀一番，但那匹马飞奔起来，马鞭怎么抽打，都不停下。大人的随从骑着马跟在后面，追了一天一夜。那天夜里的后半夜，天黑不见五指，天上既无月亮也无星星，但那匹马还跑着，而大人们的随从也不得不跟着。

那匹马最后带着那个大人奔进一处无人的旷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随从们，马速较快的，跟了上去，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后去的，却迷了路。第二天天亮之后，那些迷路者返回去叫上一批人，一起去寻找那位大人和一起失踪的随从，但却再也没有找到他们。

于是，有人说，那匹马将那位大人和他的随从带进了幽冥之界。那匹马，是穿梭在人间和妖魔鬼怪之地的使者，存在于人间的人或物，只要骑上那匹马，就会被带进一个未知的所在。

想起那个故事之后，我落泪了。我的养父羊舌扑，在我小的时候，就将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但直到今天，我才领略到这个故事的意义。我本可以向他多问一些相关的事情，可惜，他已不在人世，半年前，他去世了。等我赶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具双眼紧闭的尸体。

他太老了。一百零一岁的老人，怎么也会有油枯灯灭的一天。可是，他却带走了太多的谜，这些谜和他一起进了棺材，而我，孤零零地存在于世上，只能自己去寻找很多事情的答案。

我想，无论如何，我还有一个哥哥，我不是一个孤儿。我的哥哥范棱，他并没有死，他此刻正在某一个地方，也许我看不见他，也许我们甚至不在一个时空之内，但我一定能找到他。一定能。

我静静地等待那匹马和那个男孩的出现，我穿梭于城市、乡村、田野、山间……总有一个地方，他们会再度出现，届时，我会死死地抓住机会，不再会让他们溜走。

但我的脸，我的身体，却在一天天腐烂，什么药物也治不好，最近，我甚至闻到了我身上发出的腐臭的气味，我就像一个死人。

也许，除了等待那个男孩和那匹马在夜里出现之外，难以见人的容颜，是我不得不行走在夜间的另一个原因，也许那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作为一个女孩，一个女人，看着自己的脸一天天烂掉，丰满的*一天天干瘪脱落，她是怎样的感觉呢？

我无法说出这种感觉，我只能说，我接受这种命运，接受这个世界给我的一切打击，因为我肩负着不一样的使命。我想，找到范棱的那一天，也许我会死去，会死在我哥哥的怀里，会像一具骷髅一样死在他和他朋友们的面前。

我最怕的是，在找到他之前，我就会死去，那样，将会发生什么？

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妖，像范棱的笔记本上记载的那些妖之中的一个？那样的话，他会不会再认我做妹妹？他会杀了我么？

我再次翻开那本笔记本，就像范棱无数次翻开他的养父范枕天留给他的那本《隐山墟》一样。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时间，翻开类似的东西，寻找的，是不是同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在他的笔记本里寻找他的踪影，寻找他消失的缘由，寻找一切事情似有似无的联系，寻找解开他的命运之谜的那把钥匙，寻找将我和他联系起来的所有问题的最终答案。

而他，又在寻找什么？

他，找到他的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