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有三位兄长，“甚宠”二字不足以概括张家极为少爷对这位幼妹的宠爱之情。周氏看着自己儿子的蠢样，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张姐姐难得的脸红了一下，啐了一声：“净浑说，你比我还小两岁呢，怎么就见过我哥哥这幅样子了！”

周氏抿唇笑开，被她家小姐一瞪，连忙用帕子掩了唇。

张姐姐捶了她一下，快步走到贾琮旁边将他抱了下来。拉着贾琮上暖炕上坐了，张姐姐帮他擦了擦额上的碎汗：“你妹妹哪有那么娇惯的，不要惯坏了她。看看，这寒冬腊月的，琮儿都累出汗来了。”

贾琮连连往胖坨坨那边看了两眼，看见妹妹还好好的睡着，这才松了一口气，腻进张姐姐怀里，贾琮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对张姐姐说道：“母亲和娘也小声一些，妹妹被吵醒会哭的。”

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贾琮认认真真的嘱咐着。上一次他不小心把妹妹弄醒了，小姑娘那种不把浑身水分苦哭干就不罢休的哭法简直吓坏了他。从那以后，贾琮每次都要注意，再也不想弄哭自家妹妹了。

躺在床上懒洋洋的把眼睛睁开一小条儿缝的胖坨坨偷瞄了一眼她哥哥紧张的神色，小小肉肉的唇动了动，最终翻身把脸埋在软软的枕头里笑了起来。

——她早就开了灵智，和寻常的婴儿自然不同。被灌输进来的传承告诉她，她真正的族人远在皇宫之中。然而对于这些此生注定的家人，她也并非不认。

小姑娘比众人想象的更为敏感，也很聪慧。她一点一点试探着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感情，然后判断这些人值不值得成为她的亲人。一旦被被她认可，她也会回报更多更多的亲情和爱。

显然，经过了几个月的试探磨合，小绮然终于完全认可了她的娘亲和兄长。

至于她爹……仙木叔叔是男神好不好？她本来就抱着一定要成为仙木叔叔的闺女的心思才投胎贾家的。

#投胎都投错了，本坨坨哪有这么笨？#

坨坨啊，你都来了好几个月了，居然还没有发现你那无良的父亲给你起得“胖坨坨”这个小名真的不是在夸你。你这样蠢萌，你家仙木叔叔已经开始为他女儿的未来森森的担忧了好么……

张姐姐的屋子里不知道有多温馨，小闺女和儿砸不知道有多可爱。贾赦往那间屋里望了望，又看了一脸拉着自己就往后厨走的高大青年，大赦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那人进了后厨。

那个一早就闯进贾赦的小书房，二话不说给贾赦套上衣服还顺带擦了一把脸的青年，自然是传说之中冷艳高贵御！王！殿！下！

贺球球差不多是天天都要到贾赦的后厨报到，然而当日金陵一别，贺殊却是第一次登门拜访。贾赦还来不及惊讶，就被他身后的下仆抬着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条火腿，然而这样的火腿，不用说贾府，就连整个皇宫都找不出几条。

诱人的红棕色火腿，脚细直而腿心长，骨不露且刀工光净，腿型纤长。贾赦的手指在上面拂过，一点盐粒结晶和粘腻的感觉都没有，说明腌制的恰到好处。

这样好的食材，当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譬如它就应当是今天食用，多一天也不成，少一天也不成。不由手痒，贾赦在边缘处小心下刀，不多不少正割破火腿的外皮。

和红棕色的外皮不同，这条火腿纹理分明，脂是雪一样的白，而肉是内敛的红。纵然是贾赦，他也决计没有见过这样肥瘦精致的火腿。

是了，是精致。断面呈现出一种大理石一样的纹理，红白分明，每一处都是那一处应有的最上佳的比例。

这样的火腿，除了难得，贾赦还能说什么呢？

带着一个厨子对食材的狂热，贾赦望了一眼贺殊。

被对方晶亮亮的眼眸取悦，贺殊挥了挥手：“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快做来，难得的迦南火腿，本王自然也要尝尝的。”

球球形的时候怎么讨吃的都不觉得，如今换成了人形，虽然这番话贺殊说的理直气壮，可是猛然红了的耳垂还是泄露了他的难堪。

自家蠢叔给自己做吃的，还害羞什么？贺殊趁着贾赦下刀的功夫，慌忙用微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瞬间恢复冷脸的模样。

贾赦可顾不得青年的别扭了，他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右手，在最恰当的地方下刀，干净利落的剥开火腿外面的一层外皮。

这些外皮的口感也很好，贾赦自然不能扔。用去年埋下的雪水和今年新埋的雪水各半贾赦仔仔细细的清洗着表皮。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是懂得。与其翻出花样做出几道平庸的菜色，不如专心烹一道足矣。所以贾赦思索了片刻，决定只做一道火腿为主料的菜。

取了肉质好的部分，贾赦将那里片成厚薄适度的肉片。萦绕着白色肉脂的红肉就宛若缠丝玛瑙一般，因为长期风干而带着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色泽。贾赦将他们铺在几个小砂锅内，并不急着开火，而是转头开始用鸡汤将处理好的外皮煨酥。

风干的火腿外皮开始吸收鲜美的鸡汤，在层层的水蒸气中，那股鸡肉特有的甜香骤然弥漫开来。

这个时候，贾赦才开始往小砂锅里倒入了一种透明的液体。那是他初春时候酿的酒，用的米和水自然都是品质极好，可是贾赦却尤嫌不够的又蒸馏了三次，最后拢共才得了那么一坛。

蒸馏过得酒比大齐朝其他的酒更加“纯粹”，贾赦要的就是这份纯粹。因为食材本身已经是难得，失了本味就是一种罪过。

返璞归真，说的不是烹饪的简单，而是对原味的执着。毕竟，若是说烹饪简单，不如就切两下就上桌就好了，那样岂不是人人都是大厨？

每个砂锅倒入一小杯量的酒，贾赦又倒入了没过火腿的雪水。切了黄芽菜一并入锅，又放入鸡汤煮好的火腿外皮，再放上些许蜂蜜，就需要静待即可。

这道菜，从清洗到烹饪，贾赦全部都是用的无根之水。就连那看似平淡无奇的煨炖用的砂锅，都是他用蒸馏酒加捣碎的薄荷泥煮过。

冰冷与温暖，醇厚与轻灵。贾赦所做的就是将这几种完全对立的感官融合。

贺殊第一次观看他家蠢叔的背影，和在他怀中的感觉完全不同。做着菜肴的男人如此的从容骄傲，带着一种傲视众人的百曲不折，在刀与火的缝隙之中宛若君临。

或许是后厨太过温暖，又或许是那种风烟具净，世间再无庞杂，他一心的守着一个人，只等肉熟的心情太过动人，贺殊的心里蓦然萌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超过了本能的心动，无关麒麟和仙木，只关贺殊和为他下厨的男人。

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贺殊的眸色骤然幽深了起来。

——食饿不赦，可是无论他饿还是不饿，眼前这个人，他都不能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