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首辅和卓次辅平日里并不亲密,相互之间还是有些隔阂的。首辅和次辅之间,向来如此,倒也没什么可的。可是到了这关键时候,两人的私人恩怨全抛到脑后,一心一意为皇帝盘算。
“过继,一定要过继!”关于这一,李首辅和卓次辅想法一致,并无不同。皇帝已是危在旦夕,眼看得再生个皇子出来已全然不可能,已只剩下过继这一条路了。
过继谁呢?这是一个问题。过继宗室远支,不合情理,近支么,只有辽王或益王的儿子了。
皇帝缠绵病榻,太皇太后大为忧心,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本来就年迈体衰,哪禁的起日夜忧虑伤心?腊月里的一天,太皇太后薨了。
皇帝大为悲痛,强撑着病体为太皇太后治丧。太皇太后的丧礼过后,皇帝病势越加沉重。
乾清宫,皇帝寝殿。
寝殿中弥漫着苦药的味道,和凄凉的气息。皇帝躺在卧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厌倦。张皇后在他身边啜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莫哭,我无事。”张皇后见他话声音都是弱弱的,更加悲伤,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
皇帝卧榻前跪着两名面相斯文的中年太监,两人都是眼中含泪,“拟旨。”皇帝简洁的吩咐。这两名中年太监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锦,一个是秉笔太监孙全。高锦清廉,孙全谨慎,对皇帝一向忠心。两人含泪磕了头,下去拟遗诏。
张皇后顾不上哭了,“陛下,拟什么旨?”是遗诏么,这大位到底传给谁?过继谁家的孩子?最好是益王的儿子,年纪,能养的听话。辽王的儿子都太聪明了,即便才两三岁的勇,也是鬼灵精,不好糊弄。
皇帝疲惫的笑,努力抬起手,轻抚她的鬓发,“放心,我会把后事安排好,把你安排好。我走了,也要你安富尊荣,依旧做人上人。”皇帝的声音很温柔。
“依旧做人上人”,是皇太后吧?张皇后感动的鼻子一酸,伏在皇帝身上大哭。皇帝困难的伸手替她拭泪,“对不住,我身子不争气,走的这么早。梦月,撇下你一个,我很抱歉。”
张皇后哭的更伤心了。
“宣阁臣李奇、卓正、许琳,宣辽王、辽王长子朱聪。”皇帝打起精神道。
太监们忙出去宣口谕。
张皇后泪眼迷朦的抬起头,“是要过继聪哥儿么?”皇帝疲惫的笑笑,“稍后便知。”命内侍拉起杏黄色的帷帘,张皇后坐在帷帘后。隔着帷帘,皇帝和张皇后手拉着手,并没分开。
李首辅和卓次辅、许大学士正在文渊阁办公事,听到宣召,急忙一路跑着到了乾清宫。三人进了寝殿,跪在御榻前磕头,皇帝见了他们,一时竟不出话来,三人见状,伏地哽咽,悲痛难以抑制。
皇帝昏了过去,守侯在寝殿外的太医忙进来施救,殿内一阵忙乱。宫女、内侍的脚步声,太医的吩咐声,张皇后的哭声,纷至沓来。
李首辅等三人挪到稍远处跪着,各自垂泪。
“殿下,殿下,这厢请。”耳边传来内侍谄媚的声音。李首辅等三人举目望去,只见辽王手中携着长子朱聪走了进来,这父子二人风姿皆是秀异,虽是步子快,走的急,独自翩然不群。
皇帝无子,召了辽王父子入京,其意不言自明。这会儿看见辽王父子进来了,三位阁臣都是心里有数。
辽王父子快步到了皇帝卧榻前,一个叫“哥哥”,一个叫“伯父”,呼唤皇帝。皇帝不知是被太医们救治过来的,还是被这父子二人给唤回来的,睁开了眼,“聪哥儿。”皇帝眼前是聪聪焦急的面脸,他少气无力的微笑,“伯伯累了,想睡一会儿。”聪聪懂事的握住皇帝的手,“伯伯您睡吧,聪儿守着您。”皇帝微微一笑,闭上眼睛,睡着了。
太医谨慎的看过,“陛下过于疲累,憩片刻也好。”方才皇帝是昏过去,这会儿是睡过去,不一样。
寝殿中的众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杏黄帷帘后的张皇后收起眼泪,命令道:“辽王,你和三位阁臣一起跪着。”你儿子可以留在皇帝身边,你是臣,和臣子们跪在一处吧,君臣之分,要清楚了。
李首辅等三人很自觉的往后挪了挪,给辽王腾地方。
聪聪一手握着皇帝,一手牵起父亲,“爹爹不走,和孩儿一起守着伯父。”辽王柔声答应,“好,爹爹不走。”
这父子俩是什么意思?帷帘后的张皇后、地下跪着的三位阁臣,目光一起投向辽王父子。
辽王站在御榻前不动,口气淡然,“皇嫂这话错了。皇兄尚未宣布遗诏,臣该位于何处,尚无定论。”
你怎么知道我该和阁臣们在一处,你了算么。
张皇后气的坐不住了,霍的站起来,厉声道:“大胆!你敢抗旨不成?”虽是隔着杏黄色的帷帘,外面的每个人却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皇后,已是怒不可遏。
“抗旨?谁的旨?”辽王的口吻依旧云淡风轻,“我皇兄正在憩,敢问皇嫂,此时此刻,谁有资格在这寝殿发布旨意?”
“你,你……”张皇后气的身子发抖,伸手怒指辽王,咬牙切齿。
“皇兄正在憩,求皇嫂心疼心疼他,声音略些。”辽王声音温柔,“做妻子的,谁不心疼丈夫,您是么?”
张皇后气的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