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的皮肤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毫无生气,就好像是谁比着她的样子做的一个人形娃娃。周思诚替她把床头的盆栽浇了水,在她床边坐下,双手□□口袋里闭目养神。
最近的事一件件从他脑海里像胶片一样滚过去,孙清岷找着了,青叔的吩咐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一半,看命吧。
一道浅浅的红光陡然亮起,自周念纤瘦白皙的手腕上一直延到手心。这道红纹如跗骨之蛆,随着她几不可闻的脉搏寸寸生长。
恍惚间,又进一寸。
周思诚蓦地睁开眼,环顾四周,静得只有心电图机的声音。
滴,滴。
※※※
周岳把孙秃子带到上海,当天去了长风疗养院。
孙秃子一个人进屋见青叔,周思诚和周岳一起守在外头。
周思诚今天没穿正装黑色风衣里一件薄薄的浅驼色毛衣,领口露出清瘦的锁骨。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坐在金属椅上闭目养神。疗养院里的护士端着瓶瓶罐罐路过,难免都要多看几眼,偶尔有人惊动他,他也只睁开眼礼貌地笑笑,没一会儿又阖上。
他这样子哪是在等消息,简直像个等着拍大片的男模,加班加点累得精疲力尽,依旧要保持一张堪可入画的脸。
周岳站不住,猛地坐他对面,语气难免带埋怨:“你倒是沉得住气。”
周思诚没睁眼:“人不是找着了?”
“找着了,是找着了。”周岳像只无头苍蝇,“可那孙清岷一头咬定自己不认识什么青叔。倒是提过什么大师兄,听着像青叔,可是再一问,他说他大师兄二十年前就死了。死了啊,哥!这能是青叔吗?”
“等会儿不就知道了。”
“哥!”
“今天看过念念了么?”
周岳泄下气:“……没。”
周思诚睁开眼,声音低沉:“去看看吧,楼下二零三。”
周岳刚走,孙秃子开了门,面色阴沉,示意周思诚进屋。时候不早,冬季天黑得快,屋子里没拉窗帘,玻璃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城市的灯光像打碎的一面棱镜,散在四海八方。周思诚站在床前,侧对着窗外夜色,喊一声青叔。
床上的男人六七十岁的年纪,原本是做他爷爷的辈分。但青叔还俗得晚,在俗世里没有小辈,又和他父母是至交,便一直以叔字辈称呼。
青叔鼻腔里低低沉沉地“嗯”了声,指指孙秃子:“这是我师弟,念念的事,我说了不算,得听禅休的。”
禅休是孙秃子没还俗前的法号。孙秃子脸上本来就哀哀戚戚的,是刚历经一场大悲大喜的人脸上才会有的神色,如今听青叔这么喊,又是一阵哀从中来。
周思诚向孙秃子全了礼数,样样周到,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青叔说要歇了。周思诚陪着孙秃子出疗养院,把他送到酒店,又上楼替他把仅有的几件行李安置好。
孙秃子不是傻子,抢先机抛出一句:“你妹妹的事,求不上我。”
周思诚没脾气似的,回他一个笑:“念念也敬你一声孙叔。”
孙秃子被他答非所问地一噎,心道这人斯斯文文的,对付起来还不如那个暴脾气的小子。他道义上不周全,所幸和盘托出:“你家是我师兄的恩人,我不和你玩虚的那套。只说一句,我师父传下来的神机,只让我好好看顾着,莫落入贼人手里,真用起来,不知会出什么事。我拿它当个烫手的山芋,你们要认定它是灵丹妙药,我也没辙。”
他这一套呼喝警告,像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周思诚一句话揭了过去:“鹤年法师留下它,自然有用处。佛家识人讲究缘法,孙叔还俗二十年,把道行丢干净了?”
孙秃子叹出一口气。他喊得出他师父的尊号,人后看样子是下过苦功的。
电子钟上的红光一下一下闪烁。
城市的另一角落,周岳从疗养院大楼出来,手机突然进来一条信息:
“找五月初八生的一男一女,各取一碗血,明晚十二点,到龙华寺来。”
发件人是,思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