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正对着草堆坐下,这才得闲观察他捞上来的人。
她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裙子,是家居服的样式。难道她接到那个电话之后,直接来了这里,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她在来之前,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吗?还是说哪怕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也一定要来?
如果他没有来闽东,没有靠近那根蜡烛,她要怎么向人传递她在这里的信息,世上又有谁会来救她?
一堆疑问涌上心头,他越想越觉得她有趣。平时看上去嚣张跋扈目空一切,还以为她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没想到做起事来是个半吊子,顾前不顾后,结果居然被区区几根水草缠得不能动弹,还要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正这么腹诽着,面前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幽寂的眸子冷冷看着他,目光里居然有几分嫌弃,好像刚才千辛万苦把她从水底捞出来的不是他一样。
而周思诚竟然已经跳过了气愤这一步,没奈何地朝她牵了牵唇角:“醒了?”
姒今没动弹,只是皱了皱眉。
周思诚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低了低头。她皱眉看着的当然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现在脱得赤条条的上身……有这么不堪入目?好歹也是如假包换的六块腹肌,污了她的眼了?
姒今见他已经察觉了,别开了脸,头枕着发霉的草堆,倒是半点没嫌弃,跟睡在星级酒店的kingsize大床上一样。
周思诚破天荒地起了逗她的兴致,居然笑了:“很不能接受么?其实没什么,礼尚往来,我也不是没见过你的,是吧?”
姒今一双眸子寂寂然,沉沉发着呆,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思诚哑了半晌,想想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得过分了。对方再怎么是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女神仙,那也是个女的。更别说姒今死的时候二十岁出头,未曾婚配,在女鬼界也算得上冰清玉洁,大概很难适应这种级别的黄段子。
幸好她现在灵力全失,半点攻击力都没有。这一下算给他白欺负的。
周思诚抿了抿唇,道歉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因为调戏了个女鬼给她道歉,说出来也太没品了。他挪得离她近了点,轻声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以前周念闹别扭的时候,他时常这么哄她。她脸往哪边扭,他就凑去哪边,轻声和她说话,没几下两个人就一起笑开了。他身边亲密的姑娘很少,满打满算就周念一个,一直以为小姑娘都是这么哄的。
没想到姒今不吃这套,不躲也不避,口倒是开了,只是声音冷得像冰。五个字:“跟你没关系。”
周思诚气得笑出了声:“跟我没关系你大半夜拿蜡烛吓唬我?跟我没关系你把我引来这里雨里来水里去?姒今,做鬼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姒今也笑了,轻巧的一声,扯动了一下嘴角:“是,我欠你的。”她顿了一顿,突然真的笑开了,眼眸紧紧盯着他看,“怎么?还不够吗,还想大半夜的被鬼吓唬,还想来荒山野岭淌水?没受够罪?看不出来啊,好魄力啊,周思诚。”
周思诚不说话了。姒今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重新枕了回去,表情是郑重的许诺:“没错,这回是我欠你的。你不是要救你妹妹吗,等我恢复了灵力,第一个去找你,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一命抵一命,够不够?”
她的“一命抵一命”是这样算的,语调居然还很诚恳。
周思诚有许多话涌到嗓子眼,又被压了下去。最后翕了翕唇,说出一句:“姒今,你知不知道恩情不是交易。你家里有没有教过你,受了别人家的恩,头一句话不是谈报酬,是说声谢谢。”
姒今脸上的表情短暂地一滞,很快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点头:“教得好啊,谢了。”
“姒今!”周思诚皱着眉喊住她,心里有些后悔。他不是没有失去过父母,知道对一个没怎么感受过亲情的人来说,“你家里有没有教过你”这句话的伤害可以有多大。如果可以反悔,他其实是不想说这句话的。
“不是想听谢谢么?好啊,我改天给你写封感谢信,你妹妹的事算是揭过去了。你对我恩重如山啊,我哪敢跟你谈什么俗气的交易。”
周思诚厉色喊了最后一声姒今:“退一步行不行?我们有什么仇么,你非要这么说话?”
姒今笑着笑着咳了几声,面色又苍白几分,居然出人意料地听话,一字一顿念了两声“行”。
周思诚沉下气,拿出仅剩的好脾气,问她:“所以呢,接下来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