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岳是第一个发现前面那辆车着火的。本来他跟踪被人发现,玩飙车还不慎撞车,这脸丢大发了,他觍颜问周思诚:“哥,还追不追了?”结果余光一瞟,杨敬那辆车的排气管在冒烟,不是内燃机的废气,那是着火时升起的热烟,里头还冒着火光。
他愣了,指着那辆重新启动的车:“这,这得是要爆炸了吧?”
与此同时,孙清岷推了推姒今,哇地大叫一声:“今丫头,今丫头倒了!”
后座上一直坐得稳如泰山的姒今一推即倒,像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和在闽东张家别墅的那一次一模一样,金蝉脱壳,魂魄离身,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杨敬车上。
周思诚淡淡看了一眼,揭下口罩:“不用追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非自然现象的干扰,是姒今做的手脚。她放任这个幼稚的追击计划,其实只是想完成这个短距离传送,根本没有让他们帮忙的意思。
她的计划一直在心里,从来没有把旁人考虑在内。
两边的学校到了午休时间,成群结队的中学生涌出来,漫天漫地的稚嫩声音说说笑笑地经过,车里却陷入了死寂。前方宾利扬尘而去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周思诚的神情凉得像棵月光浸透的寒松。
他转头,破天荒地问周岳:“有烟么?”
有,大卫杜夫。周岳烟瘾大戒不掉,就一直抽这种味道好闻的,偶尔一支,周念就很少说他,只有在姒今面前抽,屡试不爽地被掐掉。
周岳迟疑地给他点上:“怎么想起来抽烟了……”
红大卫的滤嘴有股咖啡因的味道,烟雾轻逸,又迷蒙又清醒。
周思诚郁在肺腑的那股气终于呼出了身体,突然笑笑:“附近有没有香烛店,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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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敬突然看见在自己身边现形的姒今,吓得魂都没了:“沈,沈小姐?”
姒今坐在车窗边,静静望着疾退的风景,慢慢转过来对他微笑一下,戴着枚祖母绿戒指的手去抚了抚他的衣领:“不用太紧张。我只是好奇,杨先生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她这是指责他办事不力?杨敬没表现出来,脖子却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没,没。沈小姐,你要的尸身我都找着了,已经报给钟管事了,钟管事说他过两天就来提货的。”
“哦,找着了,真找着了么?”
姒今念书似的重复,气息幽幽,他觉得她每丝笑每缕眼波都瞅着瘆人。
杨敬直愣愣点头:“真找着了,沈小姐难道是要亲自看?”
姒今悠然坐着闭目养神,让他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杨敬坐正了,刚才那一会儿的慌乱过去了,一个劲捧她:“沈小姐最近气色不错,好兆头,好兆头。”
又是气色,一次两次的。
姒今嘴唇都没动几下:“我以前气色很差么?”
沈小姐气色当然不好,之前一段时间白发多,还惧火,每次出现的时候时好时坏,这回倒是没这毛病了。杨敬心道坏了,女人都不喜欢被人说自己形容枯槁,他这是触了雷了。
他赶紧补救:“不,不,沈小姐一直是国色天成。”
姒今呵地笑出了声,冷冷一下,眉眼都笑得拧着。
这况味……怎么不像是高兴呢?
杨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扭头背着她,表情冷下来,目光陡然变得阴狠。杨家世代为商,称雄一方,他心底也是有傲气的,被沈眠婴这样的怪物操控了这么久,他怎么能甘心?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祖上曾因救他大伯公,听过庇护杨家的一个道士的话,去收不腐的女尸。这事是杨家这一脉的秘辛,他爷爷临终时什么都没交代,竟然告诫他,不可不信鬼神。他以为老头子老糊涂了,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沈眠婴那样的人。
他唏嘘地想起沈眠婴找到他的那一天。
那是二十年前了,他从年少步入中年,她竟然和现在一样年轻。
※※※
周岳搬了两大箱的蜡烛到周思诚的公寓。他的书房很有古韵,有一张仿古的棋榻,上面本来是木格的棋谱,这会儿铺了一层隔热材料,摆满了蜡烛。
做完这一切,周岳就告辞了,临走咂咂嘴:“哥。”说了一半,后面又不知道怎么继续了。周思诚温然笑了笑,挥手让他出去。
他坐在棋案边,对面坐的是全无知觉的“姒今”。他点上了蜡烛,守在火光旁边。
书房拉上了窗帘,昏暗阴凉,时间像冬日的河水般流淌得缓慢。
他表情看不出异样,打开手机刷社交网络。朋友圈第一条是萧妤发的,她知道他爱看书,算半个文艺青年,总是投其所好转一些书摘,而且多数能读出些隐晦的暗示。这回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