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上了餐前面包,两个人都没有去动。
周思诚望着窗外深出一口气,问:“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问他看见了什么的时候,分明就是因为自己看见了这幅画面。
姒今掰开松软的面包,去蘸蘑菇酱:“当个凡人多好,犯不着千方百计证明自己不普通。以后你就会知道,追悔莫及。”
这话说得霸道,让人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他竟然没有反驳欲。因为不得不承认,在他心底也有一部分,捧着理智,清醒地告诉自己: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回到那个平凡而安全的世界,不要再试着参与她的一切。
心里百味杂陈,他要了一瓶红酒。饯行怎么能没有酒,只是不知道她喝不喝得惯。
姒今没介意,跟他碰杯,听他讲一些琐碎的事。譬如她没有证件,要在各地行走只能靠包车,飞机火车这些现代交通工具全都不能坐。又说包车花钱,她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从他这里要救周念的酬劳,应该够她撑上一阵。
其实他还想说如果她再遇上类似“为什么坐车要系安全带”之类的事,尽可以继续来联系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
说了一大通,最后他想起了什么,打住了,问:“你需要这些么?还是靠施几个法术就好了?”
他喝得有点多了。
姒今没笑意,淡淡地瞧着他一杯一杯下肚。沉默的一场筵席,她到最后时突然微笑:“相逢一场,给你唱首歌吧。”
周思诚根本想不到,有点受宠若惊:“……好。”
她开始唱。
声音很轻,浅浅的低唱,柔和悠扬。古老又朴素的曲调,从未听过,唱的是一首词:“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
她没有机会读很多书,这些词曲也就是小时候学来的,其实并不是很懂,只记得是一首送别的曲子。
只要是送别就可以了,以后不会再见了,周思诚。
※※※
周思诚回到安森小区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酒气。周岳本来还奇怪他去哪了,这会儿见他一个人回来,问他:“老妖婆……”想想又改口,“姒今走啦?”
对,走了。一般人话别时千里相送,再不济也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背影越走越远。但她走得利落潇洒,干脆凭空消失,连个目送的机会都不给人。
他头发沉,只想得起来一件正事:“你今晚住这里么?念念这样不好搬动,这屋子说不定有利于她恢复,醒来之前就留在这里吧。”
周岳点点头,突然一脸严肃:“哥,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念念她……好像有点不对。”
周思诚一下清醒不少:“哪里不对?”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的是周念的小臂。以前没发现,刚才他守着周念的时候,偶然瞧见她手臂上有个红点。撩开袖子去看,才发现那是一条红线,色泽鲜亮妖异,弥散着血丝,仿佛是一条有生命的蛊虫。
周岳有点手足无措:“以前没有这条线啊,是不是顾容弄错了,念念的状况又更差了?”
周思诚思考了一瞬便摇头。不像是弄错了,姒今那样子显然是笃定了已经成事,才会那样没有负累地离开。
他问:“联系傅简和顾容了吗?”
“傅简说他也不清楚。顾容只跟我打包票说她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我问她这算怎么回事,她说她只负责让念念的生魂归位,生魂归位了不代表就健康无虞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思诚的表情冷了下来,揉了揉眉心:“她是说,念念还中了别的招。之前是因为念念生魂没有归位,算半个死人,所以问题没有暴露出来。现在念念要恢复了,问题就出来了。”
周岳自己也琢磨出来了,只是抱着丝侥幸,此刻听他再解释一遍,又暴躁又崩溃:“还真是没完没了了?这下姒今都走了,顾容也没一点帮我们的意思,念念怎么办!”
“先不用急。”
怅然,又觉得可笑。兜兜转转一圈圈,居然又回到了无计可施的原地。
他竟然笑了笑:“今晚先守着吧,一切等念念醒过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