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茶山村,阳光明媚,宁静祥和。走在乡间道上,迎面吹来舒适的凉风,使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在门口外的溪边,小妇人三三两两地蹲在石板上洗衣裳。本是嘴里不停地唠叨,有说有笑,突然就消停了。
宋景微虎虎生风地从小石桥上走过,风扬起了他的衣摆,那精致繁复的精美绣式,晃花了小妇人的眼睛。
不一会儿,又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追随而去,急急地追上了前边的富贵公子。青年拉住那贵公子的衣裳,接着贵公子甩了青年一道,好似说了些什么。
青年并不管他,和他紧紧地站在一块儿。
“呸!”待桥上那二个走远了,禁声的小妇人们才啐道:“青天白日,俩男人拉拉扯扯地,真不嫌害臊。”
众人哈哈大笑,议论起宋景微脸盘和身材来,“可见人家是金窝里飞出来的贵少爷,我看呐,薛家姑娘也没他风流。”光瞧沈君熙那稀罕的模样,就知道薛家这事闹不成,也没得闹吧。
“那确实,沈家哥儿不娶薛兰也是应当的,薛家怎么能跟宋家比。”她唏嘘道:“薛家这回亏大了,他家姑娘还怎么嫁人?前头不是说要和主薄家议婚吗?”
“八成是黄了。”有人幸灾乐祸道,好叫薛家人知道,架子端得太大也是会讨人嫌的。
“我看也是,不过闺女不愁嫁,薛兰再差也不会没人娶,你们呀,就别操这心了。”小妇人狠狠地搓着衣裳道,她呢,不嫉妒人家有钱,也不嫉妒人家有闺女,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
六月天的日头升得快,不多时就显得晒人。他们出门得比平时晚了不少,宋景微走到工地上时,额头上冒出少许汗迹,双颊泛着潮红。
“宋少爷,见到你正好,我这里正想问问你……”陈祥贵一见到宋景微便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沓图纸,要问好些问题。
他们二人站在工地边上商商量量,谁也没有空理会沈君熙。索性沈君熙习惯了被人忽略,他本身就安静,没人理会他,便站在宋景微身边不远处,静静呆着。
陈祥贵问了许多,好似是遇到难题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其实也并不是说你以前的概念是错的,只是换一种简易的方式,你看这里……”
沈君熙侧首凝望,他看到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宋景微。总是这般认真,踏实,说话一丝不苟。好似只要是他说的,大伙儿们就不由自主地信服他。而这个让人心生向往,忍不住幻想的男人,是他媳妇呢。
偶尔瞧见宋景微沉着脸的样子,沈君熙也会忘了他的年纪,忘了年纪大六岁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原来是这样。”等沈君熙回神时,陈祥贵已经明白了,恍然大悟道:“确实比较实用,真是巧妙的心思呀。”他对宋景微的一些想法,不佩服都不行。
“嗯,你再去试试吧,这回准行。”宋景微不打算解释,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经验,就算他解释了陈祥贵也不懂。
“好,那我去了,你……”陈祥贵说道,这才看见沈君熙也在,惊讶了:“熙哥儿也在呀,哈哈,刚才没注意上,怎么了,陪你媳妇来看工地?”
“……”沈君熙对他微微一笑,点头称是的。
“行,那你们到处看看,叔我工作去了。”陈祥贵也笑起来,老实说他一点都不看好宋景微和沈君熙的婚事,可是眼下看来,似乎是不错的。
宋景微没有在意听他们说话,站得有些久了,突然移步向前,他的身形有些晃荡……
“……”沈君熙被他下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幸好站得不远,也时刻关注着呢,不然就摔倒了。
“怎么了?”陈祥贵关心道。
“没事……”宋景微稳了稳神,摆摆手说,刚才只是有点眼前一黑的感觉,就像低血糖的体验一样。他想,应该是早上没吃饱,在阳光下站太久的缘故吧。他看到沈君熙焦急的脸色,再次摆手道:“我没事,刚才只是没站稳。”
“唔唔……”沈君熙摇头,脸色还是不好,他不赞同宋景微的话。
陈祥贵也说:“只怕是真的不好,你的脸色很苍白呢,赶紧进屋里歇一歇。”说罢看着沈君熙,示意他赶紧背自个媳妇进屋里去。
“嗯。”沈君熙点点头,让宋景微趴到自己背上。
宋景微很无奈,并不觉得有这么严重,不过是真的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想了想,他妥协地趴上去,让沈君熙把他背进四合院里。里边好些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没有摆上家具,显得很空旷。
平时坐的椅子还是有的,陈祥贵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屋里。
沈君熙小心翼翼把宋景微放下来,让他坐在椅子上,接着摸着他的手和额头,仍然焦急,觉得这种要看大夫才能放心。
“沈君熙。”宋景微低声警告,抽手,拍走额头上的爪子,这样子下去他就要被沈君熙摸遍了。
“……”缩回被打疼的手,沈君熙无辜地眨眨眼,他根本没意识到摸这个字眼,他只是想确定宋景微好不好。
陈祥贵清咳两声,说道:“你好好歇着吧,一会儿要是好点了,让熙哥儿背你回去。果真是不舒服,就休息两天再来。”虽然宋景微上了工地也不用做活,但是来回赶趟也不容易。
“成,你去忙你的。”宋景微点头道。
陈祥贵走了,屋里剩下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于是沈君熙比划道:“你歇一会儿,然后我背你回去。”
宋景微闭上眼,他又看不懂,懒得看青年比划。
“嗯?”沈君熙紧张地推推他,想知道他是睡觉还是不舒服。
“我要休息,你别吵我。”宋景微靠着椅子说道。
“嗯……”沈君熙低声应道,下降的声调令他像只委屈没人理的干脆面,两只黑黝黝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着你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委屈。
宋景微睡了半个小时,感到身体不再虚弱,他睁开眼睛对沈君熙说道:“回去吧。”他突然有了危机感,害怕再重复前世的悲剧。
“嗯嗯。”沈君熙欢快地应道,他一直守着,就是等宋景微这句话。等他们回去了,他一定要劝媳妇好好休息,不能再劳累了。
“不用你背我,我能走。”宋景微看见青年在自己身前蹲下,他说道。
不行!沈君熙坚决地摇头,一定要背他。
“回去的路这么长,你确定你背得动?”就算沈君熙长得不瘦弱,自己也不壮硕,这么长的路也够呛了吧。
“嗯!”沈君熙坚定地点头,催促他快点上来自己背上。
宋景微无言地站在那里,和青年僵持了几分钟,他有点烦恼沈君熙这种不听话的表现,又想干脆地答应他,免去这场无聊的拉锯。
终于感到背上一重,沈君熙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睛,他就说媳妇是个心善的,其实很看不得别人失望。
他背着宋景微走在路上,心里默默祈祷道:“是你先对我心软的,有了一回就有二回,一直一直永远不要忘记……”
走到家门口,杨氏瞧见儿媳妇被儿子背回来,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这是咋了?咋了?发生啥事了?”
沈君熙忙着背人进门,比划不了,只好背上的宋景微连忙安抚道:“没事,我有点头晕而已。”其实现在已经没事了。
“哎呀,头晕啊,那要请大夫。”杨氏取下身上的围裙,蹬蹬地进去拿钱请大夫。
“不用,您别忙!”宋景微叫道,不让杨氏去请大夫,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了。
“这哪行,身子不舒服就要看大夫。”杨氏担忧道。
“我只是早上没吃饱,您给我做碗面就得了。”宋景微挺无奈的,他不想请大夫的原因很多,其一是打心底里不相信这里的土大夫,其二是上辈子对看病有阴影,下意识地拒绝看病。
“是这样吗?”杨氏疑惑地眨了眨眼,见儿媳妇一脸认真,她说道:“那好那好,我马上就做碗面给你吃,你和熙哥儿都吃。”儿子大老远地背媳妇回来,也该饿了。
沈君熙在屋里把宋景微放下,虽然不算太累,但是鼻尖都冒汗了,背心也有点湿润。
“自找苦吃。”宋景微拿起杨氏的蒲扇,用力对自己扇风,六月七月了,天气确实热起来了。
沈君熙笑了笑,走到宋景微身旁,恰好享受到那一阵阵凉风,吹得他眯起了眼睛。这是媳妇扇的风,舒服凉快呢。
“呵!”宋景微把蒲扇一扔桌上,倒茶喝着。
沈君熙把蒲扇捡起来,一边对宋景微扇风一边伸手去倒茶,也喝着。然后他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宋景微,仿佛再问这风凉不凉。
“……”宋景微眯着眼喝茶,什么也不说。
杨氏进来瞧见了,对儿子唠叨道:“你媳妇头晕,你不能给他扇风,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不行的吗?沈君熙讪讪地停下来,有点心虚,他赶紧观察宋景微的脸色,有没有变苍白。
“您放心吧,我就是饿了。”宋景微好笑地道,跟沈家一家人相处,是一点压力都不会有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内敛,什么叫隐藏,但凡有点事就通通写在脸上。
“哎,我的面……”杨氏连忙又倒出去,她锅里还煮着面条呢。
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杨氏理所当然道:“这碗有俩个鸡蛋,给景微吃,这碗一个,熙哥儿你吃。”
宋景微哭笑不得,他真的过了那个年纪,并不喜欢吃很多的鸡蛋。
“嗯。”沈君熙很接受这样的安排,积极把那碗面推到宋景微身前,亲手把筷子递给他。
“我自己来,你吃吧。”宋景微受不了地接过筷子,挪开一点点距离,才慢慢吃起来。
沈君熙本想把自己的鸡蛋也夹给宋景微,但是见他不是很高兴,就默默地打消了念头,埋头苦吃。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沈东明从地里回来了,杨氏说道:“快打点水凉快凉快,我煮了面。”
“哎,热死了。”沈东明取下帽子,呼呼地扇风,擦着汗哈哈笑道:“今个中午,怎么煮面了?”往天都是吃饭菜,中午可不吃面条。
杨氏端着碗面出来才道:“儿媳妇头晕,让熙哥儿给背回来了,说是饿的呢,我赶紧给他们做面条,填填肚子。”
“头晕?咋回事,喊大夫了吗?”沈东明关心道。
“没喊,景微说是饿的,吃饱了就没事了。”杨氏有点担心道:“照我说,还是看大夫比较好。”在她眼里,宋景微跟乡下长大的泥猴子们不一样。那些打小在乡下长大的泥猴子,皮实得很,轻易不会生病。而宋景微呢,就像精美脆弱的花瓶,她心惊胆战地供着,就怕一个不小心给打碎了。
“是吗?我跟他说说。”沈东明在井边用凉水洗了把脸,又擦了身子,终于凉快了少许,他走进屋里,杨氏已经把面放在桌上了,其余二人都放下碗,跟他打招呼。
“我们吃饱了,您吃。”宋景微说道。
“儿媳妇,身体咋回事?”沈东明问道。
“没事,饿的,太阳晒的。”宋景微解释道,他就是晕了一下,大家都太紧张了。
“真没事?”沈东明说:“找大夫看看行吗?”
宋景微说:“不用找,我现在已经好了,吃饱了就没事。”
杨氏挺心酸地,说得好像他们家没饭吃一样,她觉得明天是不是该加伙食了?咬了咬牙,她决定把每餐的一荤一素,改成三菜一汤。不都说鸡蛋有营养吗,以后鸡蛋也不拿去买了,都给自个家里吃。
“晚上杀个鸡,给景微补补身体。”她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不能叫儿媳妇进了门,反而被养瘦了。
“也好,咱家也很久没杀鸡了。”沈东明赞成道。
这是长辈的好意,宋景微没想拒绝,他说:“既然杀了鸡,就让陈叔过来陪您喝两杯,我那有几坛酒,拿出来大家分享。”
沈东明就爱喝两盅,闻言哈哈笑道:“那敢情好,哈哈,我下午顺道去找他,让他来喝两杯。”整个村里,能和他好的兄弟也就陈祥贵了,偶尔能请兄弟吃顿好饭,喝顿好酒,他心头特别高兴。
“既然有鸡,那就再去捞点鱼吧。”宋景微提议道。
“也行,熙哥儿下午去网鱼,行吗?”河坝边多的是小鱼仔,捞起来用油一炸,再撒点盐末下去,香脆可口,喝酒正好。
“我也一起去。”这附近的河坝,宋景微早就有心思去看看。水运是古代交通首要,比陆运更快捷,更能减少损耗,是做粮食生意的首选。
“恐怕不好,你身体不舒服,还要多休息才对。”沈东明见儿子摇头,便知道儿子不希望他媳妇一起去,也是呀,身体不舒服,留家里休息不是更好。
“我真的没事了。”宋景微颇无奈地,再一次重申道,他感觉面对沈家人,他耐心好了不少。
也许是他语气里的无奈太过明显,沈东明等人竟然不敢再劝他,而是说道:“那好吧,你自个注意些,万一有啥不舒服,马上让熙哥儿背你回来看大夫。”他们还是对大夫耿耿于怀。
“我会的。”宋景微应道。
中午休息了三四个小时,等他起来时,天边的太阳已经西斜。金色的阳光,只余下温温的热度,照在安静的茶山村上。
这时沈君熙已经出了又回了一趟,他趁宋景微睡觉的时候,出去把猪草给割回来了,免得下午出去抓鱼不尽兴。在他看来,宋景微纯粹去玩儿,那就带他去玩儿吧。
放下猪草,回屋里看看宋景微醒了没有。
门口探进头来,和宋景微的视线撞个正着,他笑意盈盈,眼睛里带着点点惊喜。
“干什么?”宋景微刚睡醒,满脸无精打采,脑袋混混地问道。
“……”沈君熙单手朝他比划了几下,然后一脸笑容地闪身出去了。等他再次回来,手里拿着一盆凉井水,放桌上,帕子拧到半干。
宋景微只感到面色一冷,整个人都清醒了:“……”他睁开眼沉默地望着沈君熙,他说了要这种服务吗?
“嗯嗯。”沈君熙比划着,让他快点起来,天要黑了,到时候没法去河边玩。
“我看不懂。”宋景微下床,穿上鞋子,懒洋洋地走到净房放水。那儿有个用木盖盖起来的桶,杨氏每周清理一次,挑到菜地上去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