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好。”凌鼎亿重重的点了点头,“林小姐,我先替山区的孩子感谢你的善心,但恐怕你的捐款我不能接受。”
“这是为什么?”林宛瑜困惑的问道。
凌鼎亿笑了笑,“实话实说,捐款不是真正的目的,再多的钱也救不了穷人的意识,我能让他们生活水平提高一点点,但摆脱贫困还得靠他们自己。我真正的目的是来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和富翁是如何寻欢作乐的,然后我会根据他们狂妄的程度,跟他们索要捐款。说白了,这是一场敲诈,政治敲诈。”
李逸风一脸苦笑的说:“鼎亿兄,你这样一搞,恐怕以后没人敢来我的派对了。”这句话意思的并不是在说“派对”,而是在提醒凌鼎亿不要一上来就跟京华市的官商阶层作对。
凌鼎亿恢复了挑剔性的目光,“社会变革就是这样,如果不自上而下,就得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只是少数当政者的灾难,但自下而上将是所有人的灾难。”
李逸风笑了笑,没在回应凌鼎亿的话。看得出来,这半年的基层锻炼使这位官公子改变了很多,但远离权利斗争的中心,却让他变得有些过于理想化了。凌鼎亿不知道,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改变这个社会,就像一个细胞无法改变人生一样。
罗邺斜望着凌鼎亿,直截了当的说:“这么说,你打算跟那群贪官们同归于尽了?”
凌鼎亿愣了一下,随即回答说:“他们还不敢拿我怎么样。”
“是啊,”罗邺百无赖聊的打了个哈欠,“他们也认为你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你敲诈了他们的钱,他们会更变本加厉的敲诈下面人的钱。你只是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法律对你来说只是摆设而已,你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一直冲曹成叫嚷脚疼的王新麦都不敢发出声音了。
凌鼎亿一动不动的望着罗邺,就像是猎人望着自己的猎物——或者是猎物望着要狩猎它的猎人。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沉默持续了好几次心跳的时间。
对于整个凌氏家族来说,凌鼎亿就是个异类。他的所有亲戚都有官权在身,甚至是曾经给他们家“老头子”开车的司机,如今都已经是家乡市委的一把手了。他从小生活在这种官气十足的家庭中,一举一动都必须严格符合身份,开始时,这样的家庭还让他倍感自豪,可随着世界观的慢慢形成,他渐渐感觉窒息。
所以,当其他子弟都纷纷接手官爵时,他依然保持着我行我素的个性,跟其他三位京华公子混迹在一起,虽然他待人的态度冰冷生硬,但那是他最洒脱最值得思念的一段成长过程。
后来,家里的长辈痛斥他不务正业,尤其是老头子——凌鼎亿的爷爷凌远峰,不允许他继续跟“公子们”瞎混,要他老老实实的服从安排,进入政府工作。为此凌鼎亿激烈的反抗,老头子一怒之下,将他下派到最苦的偏远山区,给最愚蠢的地方官当呼来唤去的小秘书。说是锻炼,其实只有凌鼎亿自己心里明白,这是“发配”。
他赌着气咬着牙,什么都没带就离开了家。半年之内,也没有跟家里任何人取得联系,亲戚、朋友一概统统不理,一心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扎根在大山沟里,用成果证明给老头子看。他的一位表哥已经是该省的高官,曾不止一次的去山区找他,可山路险恶,去了好几次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最后也只能放弃。
就这样过了半年,凌鼎亿觉得自己更成熟也更健壮了。也就在这时,他接到家里的短信:老头子病倒了。
老头子病的很急很奇怪,几乎是毫无征兆。据照顾老头子饮食起居的女佣说,当天晚上老头子还精神不错,甚至还跟佣人们开了几个小玩笑,后来接到一个电话,只几秒钟,就晕倒了过去。女佣没办法揣测电话是谁打来的,内容又是什么,只记得第二天早上各媒体的头条新闻就是关于鼎新总裁夫妇飞机失事的消息。
得知老头子住院的消息后,整个家族全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纷纷围聚在老头子的病榻前嘘寒问暖,只有两位亲属没有到场,其中一位是老头子的二儿媳妇,没人敢在老头子面前埋怨她不来,老头子不准他的二儿媳妇受凌家半点委屈——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位儿媳妇姓唐名琬;而另一位没有到的亲属,就是凌家的长子长孙,凌鼎亿。
血总是浓于水的。即使凌鼎亿再恨自己的家庭,也割舍不了血脉亲情。他是老头子最疼爱的人,尽管这种疼爱让他感到喘不上气来。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都是老头子起的,寓意是希望他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国家之鼎,受亿万人拥戴。在深深的亲情面前,凌鼎亿放弃了执拗,到省城找到了表哥,坐上了回京华市的飞机。
他答应老头子,留在京华市,但却要老头子允许他为山区最后做一件事。
这也正是他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只身来到南山庄园的来龙去脉。
他的思想虽然慢慢成熟,但仍对自己的政治抱负充满幻想。他不想要通过升官发财,因为他们家已经站在权力的巅峰了,他只想好好为国家做点事情,以一己之力改变社会现状……
可罗邺的一句话就让他坠入了无底深渊。回头看看,罗邺说的很对,靠敲诈贪官来改变社会,这个行为本身就跟贪官们没什么两样。在这样的官场里,他又能坚持一尘不染多久呢?
“依罗兄的意思呢?”凌鼎亿扶了扶眼镜,一脸诚挚的望着罗邺。
“给我做小弟,”罗邺直截了当的说:“我的下区缺一个能威慑住狗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