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收手吧。”胡继瑶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放松紧绷的肩膀。
——就在刚刚,通过监视器的屏幕,她看到了罗邺和林宛瑜身处险境,差点被僵尸干掉。
身体陷在高高椅背后的人并没有说话。沉默是最好的表达,也是最差的表达,暗室里的气氛凝固如水,死气沉沉的就像是真正的墓室一样。
胡继瑶的明眸中充斥着痛苦的眼泪。眼泪是个世界上最快的东西,比子弹还要快,能瞬间从心头涌出,同时眼泪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慢的东西,明明就在眼眶,常常却难以垂落。
她无法忘记,当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时,被父亲带来见李逸尘第一面时的情景……
那时候,李逸尘也是如现在般沉默不语。他浑身上下绑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骇人的大眼睛和两个鼻孔呼吸。绷带泛黄,有刺鼻的醋酸味道,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李逸尘似乎很懂的如何用凶狠的眼神盯的她发毛,那双眼睛锐利、无情、带着聪敏的不屑,就像是童话故事中吃人的魔鬼一样。
胡继瑶从来都只生活在父母的呵护之下,见到如此不友善的眼神她很害怕,吓的直躲在父亲的身后不敢出来。可父亲却很蛮横的将她拽了出来,告诉她那是她未来的丈夫。
那时候,她对丈夫一词还很模糊,以为自己大概只是要做伺候主人起居的仆人。她不想做仆人,更不想做满身绷带人的仆人,她只想回家。
她小声的抽泣以示抗议,想要跟父亲离开这里。可父亲却绝情的要将她留下,态度坚决的让她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噩梦。她听到李逸尘的父亲低声劝慰,并将另一个男孩唤到面前。
李逸风,这个男孩略微有些羞涩,年纪只比胡继瑶小一两岁。他冲胡继瑶做了个凶恶的鬼脸,却逗得胡继瑶差点笑了出来。但她很快就意识到,李逸风并不是在逗她开心,而是在替他的哥哥“立威”。
李逸风做完鬼脸后,就站到李逸尘的座椅之后,一步也没有挪开。
李父向胡继瑶的父亲建议,将原来的婚约改在逸风身上,这样两家仍然可以做亲家。
这个建议很好,至少连七八岁的胡继瑶都能分辨的出来——逸风虽然调皮,但至少不是满身绷带,眼光凶恶。
可胡继瑶的父亲却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他说当年指腹为婚,指的明明就是李逸尘,李家的大公子,天意如此,怎么能欺瞒天地呢?他说胡家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为了创业也做过不少违心之事,但万不可自作聪明的欺瞒天地。
李父拗不过父亲的坚持,只能点头同意。胡继瑶觉得,李父答应下来,似乎只是权宜之计,但不管是不是,她都要离开父母,留在李家。
她的父亲是那样的残忍无情,转身离开时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回过头看她都没看她一眼。她哭的声嘶力竭,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父亲的背影一起远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哭累了之后,回头看到李逸尘坐在高高的轮椅上,眼神凄苦充满了哀伤很怜悯,但却一眨而逝。
她擦干了速的从李逸尘身旁逃开——那时候,她发誓,如果李家的人强迫她照顾李逸尘,她就学着言情剧中的情节,咬舌自尽——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李家上上下下都对她宠爱有加,李父李母更是将她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看待,给她穿最好的,吃最好的,几乎是所有的好东西都先给她。
最开始的时候,胡继瑶还颇有种肥猪待宰的心境,但慢慢的她开始对李家的善良产生了感情。李母是个漂亮而极有风度的女人,只是因为逸尘的病而身体衰弱,为了生逸风,又冒了太大的风险,以至于好好的一个贵妇人如风中残烛一般。
但胡继瑶还是从李母身上学到了宝贵的东西,她现在的气质、修养,甚至是举止,完完全全就是再生版的李母。只是她无法继承李母的聪慧,这种聪慧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让李逸尘继承了下来。李逸风则是更多的继承了李父的风采,宽容、大度,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一切。
胡继瑶还记得,在她留在李家的第一个月里,调皮的李逸风从后面推了她一把,那是一个无心之失,成长中的小男孩会以为打闹是一种亲昵的举动,可成长中的小女孩却不会这样想。她摔倒在地,膝盖磕破了,可不敢吱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的抹泪。
李母拖着病体找到了她,将她抱在怀里,吻她,安慰她,给她不厌其烦的开解,用心的安抚——即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