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重华道:“只可惜他不知道,移情散的功效只有七年,而且在第七年时,它的效力会大大减弱.只要服用少量的解药,再受到强烈的刺激,便足以冲破药力,恢复记忆。希望覆影可以在见到隋瑾的那一瞬间就恢复记忆,他们两人既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的计划也可以照常进行。”
秦非叹道:“我现在才明白这部《离经叛道》有多大的威力。如果袁燧也研习过此书的话,就不会放任覆影去见必然带着隋瑾护身的袁浕,更不会只是找了几个所谓的‘名医’查看过从翼国送来的衣物被褥后就断定里面没有毒,认为我们一直在真心实意地和他合作。翼国兵发毓都之日,便是毓军集体毒发之时。纵然袁浕能活着,也无济于事了。毓翼两国,都会成为雍国的领土。”
项重华半是惋惜,半是欣慰道:“只可惜我们没有救下杨柳。所幸隋瑾先生能和覆影最终可以重新团聚,也算是寡人回了他一份人情。”
秦非忽然站起,转身道:“陈杰去查探消息也该回来了,我却看看他。”言毕走出了屋子。
一池春水由红漆雕杆围住,倒映着几株垂柳,几树的新花。燕子斜斜穿过被风摇落的花雨,落在的朱红栏杆上。远山的青翠在夕阳中转为青灰的沧桑,而他的眸子亦如远山一般,青灰而遥远。
西殿的丝竹依然代替更声响起,遥遥渺渺却情切婉媚。
袁燧依旧坐在他平时的位子上,用手指摇晃着一个雕刻着龙纹的白玉杯,杯中装着的也依然是碧绿澄清的竹叶酿。
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依旧如风一般轻柔,也依旧如同风一般难以捉摸。
一切皆依旧,不同的是,这次,她是来告别的。
覆影探出身子,伸手从回廊外牵过一把花枝,往鼻尖一嗅轻声道:“这些桃花恐怕是翼国最早的花儿了,花瓣上似乎还残留着冬雪的气息。这样我不禁想起了宫外的暖风还有阳光。燧哥,你猜猜,今年的海棠是否会开花?”
袁燧吸了一口酒,淡淡道:“人说花枝是先近日边匀,可我看来,太阳的光却过于强悍霸道。离它稍远一些,花儿反而会开得更好。宫外的海棠也许早已开遍,只是出于深宫的我们不知道罢了。”他扬袖把杯中残酒洒进湖水里,苦笑道:“六年前的这时候,我渴望着你到这个宫殿里来;现在,我却希望你回到你来的地方。你瞧,风吹得多么惬意。你回到那个地方,也许会更开心。”
覆影眼睛里的雾忽然被划开了一线。春水无波,却忽然被的东风搅扰,荡起了一圈圈涟猗。
余晖里,一个身影缓缓倒地,摧落的桃花一片一片落到了袁燧的身上。
覆影跪下身子。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纤细的手指摸挲捻过他的胸口,停在肩井穴上,轻轻捻起一片树叶攥在手心里。
“可惜如今我已经习惯了毓国的阳光和风。我会离开,而且这一去可能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覆影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滴清泪,道,“如果你再次渴望我回到这里,就回忆过去吧。想想今时这满园的春色,想想我对你的爱恋。希望那时你比现在快乐。”
袁燧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他急道:“覆影,你等一下……”
覆影含泪笑道:“翼国是我的家,毓国也是我的家。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家人手足相残?杨絮死了,杨柳姐姐也死了,我不要再见到更多的人失去生命。”她伸手除下项链,一圈圈拴在他胳膊上,哽咽道;“以前我总怕你忘了我,现在我却希望你忘了我。君王恩重,妾身无以为报。这条项链是妾身从翼国来时带着的,留给陛下为念。”嫣然一笑道:“努力加餐莫念妾。”
袁燧心中恐惧与不详之感更盛,道:“等一下……”话未说完,便觉得一股浑厚的劲力透过睡穴滚滚而来。
覆影用手合上他挣扎中渐渐闭上的双目,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起身走向宫外。
秋羽楼外,夜色已浓。
袁浕站在窗子边,望着苍茫的夜色,凛冽的寒风吹进屋子,灌满了他黑色的长袍,微微翻起的红色衬里将他的面色衬得更加憔悴。
他走到古琴前坐下,笑容在英俊的面庞上荡开,绝美而诡异。
茫茫夜色里一片沉寂,云团及时移开,被吞没的满月乍涌,月华放任地流泻下来,泛着流光,映着流Lang。万籁无声,只有树影移动。
月色水波间,仿佛有层淡淡的烟雾升起。烟雾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淡紫色的人影,渐行渐近,踏雪无痕。拧身挥袖间,她已跃到楼上,就像一片云、一片花般轻轻飘落下来,不带一丝风,也没有任何声音。
云开,月现,月光谈淡落下,恰巧照在她遮面的轻纱上,淡淡的剑光,淡如明月。
覆影将剑藏在袖里,杀气却如寒意般扩散蔓延开来。
一炷香气淡淡地自高挑的青帘中飘出。楼上奏着一只古老的曲子,袅娜四散、飘飘渺渺的琴声听起来很近,又仿佛很远。
灯下有条幽灵般的影子正在弹琴,琴声悲凄犹如一个久经离乱的白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又像一位红颜乌发的豆蔻佳人哀诉着情人的薄情。忽然,低迷的琴声转为清越,在最高亢处优然面止,留下了无穷令人回味的韵致。
一片片积雪随着他的琴声落下,又落在无边无际的积雪上,只剩下琴声的余韵还缥缈在夜风里。
袁浕替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地喝下去,正想再倒一杯酒时,就已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