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两句后,惊讶道:“这哪是用典啊?人家是出口成章,现做的!”
富弼身为翰林院学士,自然是本朝学识中人的佼佼者,可是他仍然觉得,此文波澜壮阔,格调庄重雅正,实为难得的精品。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柳明朗声念道,并停顿了下。
随着这声停顿,范仲淹和富弼这两位贤明之士同时也进入了思考,因为柳明这句话,明显是设问句。刚刚他的词已经说了,淫雨霏霏之时,未免感到悲伤。而春和景明之日,又是高兴万分。这本是正常情绪,可是这柳明却说,古圣人心态,却都不是这两种情感。
那么古代圣人,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呢?
富弼感到自行惭愧,自己从政二十多年,却一时半会回答不出这名士子的问题。
而一旁范仲淹,眉头微蹙,也陷入了沉思。
柳明此时并不知道,他身后的两位朝廷大员,已经都在跟着他的词句进行着深思。
面对这岳阳楼的奇秀山水,柳明精神一振,朗声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柳明一口气念完,直抒胸臆,也感到自己的境界被拓宽了很多。
而他的身后,一种半是惊恐半是狂喜的表情显现在富弼这位翰林学士脸上,俨然如悟道多年之人得到了求仙法门一般。富弼突然觉得,之前几年的困惑,被柳明的这首词完完全全地给醍醐灌顶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老道沧桑之感慨,出自于如此年轻之人。
富弼低头感慨之际,忽然见到地上有几滴水渍。
这天并没有下雨啊?
他奇怪道,他侧过身来,却见身旁的老师范仲淹已经掩面而泣,老泪纵横。
范仲淹历经宦海浮沉,多年以来,总是在挖掘总结作为士大夫的理念和道德标准。作为宋学开山,作为士林领袖,他一生孜孜于传道授业。
柳明所念诵的这首词,他虽从未听过,可觉得亲切无比。尤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与自己心中那多年来积累的理念完全一致。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
孤独一身,飘荡风雨之中的范仲淹,突然见到一个年轻后生念出了自己的心声,怎么能不感到激动?
浪说曾分鲍叔金,谁人辨得伯牙琴。
干今交道好如鬼,湖海空悬一片心。
身处于漩涡之中的范仲淹,作为清流的领袖,何曾没有感到知音难觅呢?即使是富弼,自己的同盟欧阳修,有时也未能解自己之忧。
范仲淹双眼湿润,长吁一口气,感叹上天眷顾,终于有人能够懂得自己的心思了。
“文老,您怎么了?”柳明见自己背了篇课文,就把后面两位朝廷大员弄哭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文老,文老了。”富弼忍不住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当今朝廷之股肱大臣范公!”
“范仲淹……范大人?”柳明双眼露出震撼和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个朴实的卖鱼老叟,竟然是曾经掀起巨大风波,主导庆历新政的范仲淹?
即使活在与范仲淹相同的时代,他也未曾敢奢望与范仲淹相遇。毕竟大宋茫茫几百万人口,那范仲淹,又在金字塔的顶端,与他这个一介平民没有任何交集……
可是现在,人家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富弼趁机说道:“柳明,你真是个幸运儿。范公欲收你为门生,你还不跪拜恩师?”
虽然范仲淹未开口,但是富弼心中已有九成把握。
能做出此词之人,无疑是当今的大才。此等大才,自己老师焉有不收之理?
“啊?”柳明大为意外。他有些脸红,转眼一想,自己刚才念了这首词,莫非……
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范仲淹擦干脸上泪水,双手搀住柳明,十分激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柳明,你若愿意,老夫愿将平生所学,一一悉心指导。”
柳明大为感动,他对范仲淹早已久仰,便立即跪下道:“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远近闻名,四海皆知。学生何德何能……”说罢,柳明也是激动万分。
像范仲淹这等古之圣贤,柳明就算能够跟对方说上几句话,也是感到荣幸无比。更何况对方愿意收自己为徒……
范仲淹也是激动万分,他双眼热泪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今辽国西夏虎视眈眈,正是朝廷用人之时。你若专心用功,将来必然会成为人杰。”
富弼受到感染,眼眶通红,也不管自己的形象,热切拥抱着柳明,大声叹道:“我又多了同门师弟,真是快哉,快哉啊!”
虎将军见此景,微微一笑,不忍打扰,自觉地望远处走了些,守卫在三醉亭的门口。他遥望这漫山黄叶,顿觉今日之景,格外秀美……(求推荐,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