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戎机(六上)
张松龄当然不知道小鬼子已经给他与赵天龙两个布置下了重重陷阱。即便知道,也不会影响他的袭扰行动分毫。事实上,在转身北返,决定与红胡子并肩应对危机的一刹那,他已经做出了最坏打算。不是因为他蠢,也不是因为他活得了无生趣,而是因为在他自幼熟读的那些书本里,无数古圣先贤在面临类似的情况时,已经告诉了他到底该做如何选择。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三千多年前,一个姓孟的老头面对学生的提问时,做如是解答。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六百余年前,一个姓文的书生在入侵者的监狱中,挥毫写下如是不朽文字。
“今与公慷慨赴死,以见陈公于地下,岂不亦奇伟大丈夫哉!”三百年前,当黑暗再度降临华夏大地,一个与他同龄的少年面对征服者的屠刀,与友人做如是言。
……
诚然,中国漫长的历史上,一直不乏秦桧、洪承畴、吴三桂、施琅这种人渣败类。但在华夏有文字记载的漫长文明史上,同样站立着岳飞、文天祥、史可法和夏完淳这种豪杰英雄!只要这个世界还沒有黑白颠倒,只要这个国家还沒有彻底沉沦,这里的百姓就不会容忍秦桧在岳飞面前耀武扬威,不会容忍有人把洪承畴捧为和平的使者、民族大融合的英雄。哪怕汉奸们的徒子徒孙再绞尽脑汁给带路党寻找理由,哪怕贪官污吏再用心给卖国贼涂脂抹粉,当他们将真正目的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所换回來的只能是一个字,“呸!”
张松龄怕死,但更怕辱沒祖宗。赵天龙也是如此。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傻瓜”正在距离河岸二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山坡后,用匕首和清水互相帮忙处理伤口。鬼子们最后那阵全方位多角度的火力覆盖,并非一点成效都沒有。除了将河岸附近的树木和野草打成了一片火海之外,还有三颗流弹“侥幸”蒙中了目标。其中两颗分别擦过了张松龄的左肩和右肋,在他原本就疤痕纵横的身体表面,又增添了狰狞的两道。
另外一颗流弹将赵天龙的左肩胛处的衣服打出了一个小洞,鲜血顺着伤口淌出來,将他的后背染红了**一大片。张松龄第一眼到,心里就猛然打了个突。但是赵天龙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就是一处枪伤么,离心远着呢,死不了人!你先顾自己,等腾出手來再帮我的忙。”
“得尽早把子弹取出來,免得伤口感染!”因为受伤次数太多的缘故,张松龄自己早已经成了半个战场医生。又举着火把仔细了赵天龙肩胛处的弹孔,皱着眉头回应。这颗子弹应该是在二人从火场撤离时,从背后很远的地方打过來的,因此并沒有造成贯穿伤。但是它却极有可能卡在了赵天龙的肩胛骨某处,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后者的整条肩膀都可能废掉。
“先管你自己,先管你自己!”赵天龙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一股子烦躁,推开张松龄的胳膊,大声抱怨,“奶奶的,小鬼子的子弹真会挑时候!早不打,晚不打,偏偏等老子往后撤时才打过來。这要是被周黑子见了,还不知道又要怎么埋汰人呢?!”
“沒事儿!”张松龄又好气又好笑,大声安慰,“他要是敢胡乱编排你,我就帮你出气。算了,我打不过他,咱们两个一块收拾他,好好给他松一次筋骨!”
“还用咱们两个,我一只手也能把他干翻!”赵天龙伸开未受伤的右臂,五指曲曲伸伸。比起伤口处的疼痛,他更在乎其实是伤口的位置。左后肩胛骨偏下,怎么这般倒霉呢!让不明真相的人见,还以为龙爷我做了逃兵呢!真他奶奶的郁闷,郁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