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红胡子却像个犯了倔脾气的糊涂老汉一般,谢绝了所有人的好意。耸耸肩,冷笑着回应,“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麾下的弟兄?!想当年我老人家当山大王跟别人抢地盘的时候,你们这些小东西还都吃奶呢!慢慢看,一会儿你们就能看出名堂!”
众人被他噎得直喘粗气,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站在指挥部门口用目光给张松龄和赵天龙等人送行。只见二人和他们麾下的游击队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换了一身极为怪异的装束。上衣和裤子都为最廉价的当地土布所做,根本就沒舍得染色。,头顶皮帽子也用土布牢牢地套住,身后还披着一幅同样沒有染色的土布单子做披风!从临时指挥部这边看过去,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如果把手里的武器再换成瓦盆和哭丧棒,活脱就是一群正在出殡的孝子贤孙!
“红胡子这是唱哪一出,缟素出征,不死不归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十五世纪那一套?!”吴天赐看得眼睛阵阵发晕,皱着眉头在肚子里头悄悄嘀咕。
其他独立营将士也看得五迷三道,心中的直觉告诉他们自己,以红胡子他老人家的名头和身份,绝对不会做任何沒有意义的事情。可脑子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趟,猜不到游击队员们身上那一整套孝服般的打扮,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
直到游击队员的身影走出了一百五六十米之外,大伙的眼前才豁然开朗。一个个悄悄地回头偷偷打量红胡子,心中对此老顶礼膜拜。
到底姜是老得辣!红胡子不愧为成名多年人物,随便一出手,就技惊四座。游击队员身上那套沒染色的行头,虽然在近处看上去极其丑陋。但是走到远处后被头顶上的朝阳一照,就立刻变成了亮白色。与四周平坦无际的雪野不知不觉间融为了一个整体,站在大伙这个位置看过去,随着距离的增加,人体的轮廓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甭说端着枪向他们当中的某一个去瞄准,就是仔细观察整支队伍的动向,都变得非常艰难。
偏偏初升的旭日,又极其明亮。照在雪地上再反射进人的眼睛,刺激得人双目发涩,眼泪不受控制就往外淌。很快,大伙的视野里就再也分不清具体人影,只能看见隐隐一条雪线,被晨风轻轻托住,逆着山坡向上滚动,滚动,不断滚动。一直滚过山道转弯处,在大伙眼前消失得无声无息!
“我让人在前面用木头打了临时瞭望台,大伙上去看!”红胡子非常贴心挥了下胳膊,大声提议。
“呼啦啦!”站在指挥部门口的军官们轰然而散,跟在老人的身后,快步朝营地门口处两个连夜支起木头台子前,轮流交换着,用两架苏联人支援的望远镜捕捉赵天龙等人的身影。
比起这个时代的中国和日本,苏联的制造业无疑是非常强悍的。两架足足有三斤沉的军用望远镜折转光线,很快,就将张松龄和赵天龙等人的身影,重新送到了观战者们的眼睛里。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游击队员们已经变换成了另外一种队形。彼此之间距离拉得很开,但是每相邻的三到五个人,却又默契的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相互照应的战斗小组。每两到三个战斗小组,则尽量保持同样的步调,在一名游击小队长指挥下,继续向山头登攀。
张松龄那又高又胖的身影,走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左侧是一名身材同样高大轻机枪手,肩膀上扛着压满了子弹的歪把子机枪。右侧稍微拖后一点儿位置,则是一名掷弹兵,将短短的掷弹筒夹在腋窝下,以防它的入口处灌进风雪,影响武器性能。
紧跟在这个尖兵战斗小组之后,则是一个火力支援小组。共五个人,却带着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以及相应的弹药补给。再往后,则依次是赵天龙、老郑、小列昂和小邹,也各自带领一个战斗小组,在山路两侧缓缓展开,随时准备给前面的人提供必要的支援。
雪地很滑,即便鞋子上绑了树皮,依旧不断有人跌倒,顺着山坡滚成一个大雪球。但是每当前面空出來一个位子,就会迅速被跟在后边的其他小组成员补上。而摔倒者重新恢复平衡之后,则自动补进最后一个战斗小组,成为整个队伍的末尾。如此循环往复,虽然看上去有些令人眼花缭乱,但整个队伍的推进速度,却很受到摔倒者的影响。
推进,推进,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继续向前推进。仿佛是在屋子里住得闷了随便出來欣赏雪景一般,不疾不徐,不慌不忙。走着,走着,前方的山势突然转陡,脚下的道路也迅速回收,两侧都出现了深谷,前方二百多米远的位置,却出现了数块突兀的石块。仿佛大门般,将游击队员们的去路,挡了个结结实实。
“小许,开道!”张松龄猛然停住脚步,半蹲下去,用手指着距离自己足足有二百米远,看上去空无一人的石块,大声命令。
“哎!”走在他身侧的机枪手小许答应一声,双手抱着歪把子,朝岩石顶部打出了几个点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掀开岩石表面的积雪,溅起一团团粉红色的迷雾。
迷雾后,立刻响起了凌乱的枪声,歪把子,三八大盖儿,盒子炮,还有老掉牙的汉阳造,过年般放得好生一个热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紧跟在尖兵小组后的火力支援小组迅速展开,朝着土匪们藏身的位置射出几道火蛇。大部分子弹都被石头挡住了,除了溅起了大团大团的雪雾之外,沒收到任何实际效果。从下向上仰攻,地形对游击队非常不利。
然而土匪们的训练程度实在太差了些,之前又在石块后挨足了冻,根本沒时间活动身体。虽然占据了地利之便,仓促射出來的子弹却根本沒有什么准头,大部分都打到张松龄等人前方的空地上,只有少数几颗与他们擦肩而过,于身侧和身后溅起一团团雪花。
张松龄却不想再给土匪们调整适应的机会,一个原地侧滚,來到紧跟在自己右侧的掷弹兵身旁。从后者手里接过掷弹筒,竖起大拇指瞄了瞄,迅速调整射角,将一枚四十八瓣射了出去。
“嗖!”日制手榴弹拖着尖啸落在岩石后,轰然炸开,将数根残破的肢体送上了天空。
天空中,朝阳愈发明亮,将雪后的世界,照得红装素裹,无比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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