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抬在半空中的脚,就僵在了原地,她被南司药话里的意思给惊呆了,沉吟了片刻,才要转身离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孙玉女和南司药,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她。
听到都听到,看到也看到了,再如何尴尬,徐循也只能把这一脚给迈了进来,她冲孙玉女同情地了头,道,“就是进来和你一声,人大概都回去了……”
此时也有人来唤南司药,南司药遂借机下去,徐循在孙玉女床边坐着,很觉得有几分尴尬,孙玉女却没顾得这么多,南司药才一下去,她仿似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抽走了最后一强撑着的面子似的,扑入徐循怀里,便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看得出来,她不是强忍着心底的悲痛,却仿似是已经没力气大哭大闹了似的,用了全身的力量,也只能这么猫叫似的哭上一会儿。
“我心里苦得很。”她断断续续地,什么时候都那样从容不迫,只有想家时才会流露出脆弱一面的孙玉女,这会儿也是彻底摒不住了。“循,你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徐循也觉得孙玉女实在是倒霉透了,她拍着孙玉女的手臂,想要劝慰她什么,却是一句话也不出口……这当口,言语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孙玉女没有叮嘱徐循保密——哭着哭着,她就在徐循怀里睡着了,但徐循却也不是会胡乱传话的人,这个消息,她连太孙妃那里都没有提起。
在宫中生活,心谨慎是题中应有之义,南司药也不是大嘴巴胡乱传话之辈,但她是太子妃索要进宫的人,天然就是太子妃的嫡系,这个消息,她对外可以不泄漏半分,但却不能不和太子妃回报。
“也不是意料外的事了。”太子妃的手,在茶盘上顿了一顿,捻起的一枚蜜饯也就被放了回去,她蹙起眉头,多少有几分惋惜地。“玉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实在是弱了——唉!”
南司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不敢多,太子妃也没纠缠这事,又问道,“身子这么弱,就是再怀也未必能保住,人现在恢复过来了吧?”
“这几日已经没有再出血了,应是无恙。”南司药没敢把话死,“若是将养得好,五六年后还是大有希望的。只是起码这一年内,不好再有什么房事了。”
太子妃摇头叹了几口气,又问得她的孙女目前也还挺健康的,虽然是早产儿,但健旺可喜,遂放下心来,打发南司药回去继续照看孙玉女。
等南司药走了,她吩咐孟姑姑,“再过几日,办过弥月宴以后,赏她两匹绢、两匹绫,提醒我和娘娘打声招呼,许她穿红吧。”
和内侍一样,穿红女官,也是一等有脸面的了。在穿红上还有一个洒金——能穿洒金红衣的女官、宫女,在宫里的地位,也不比穿红三襕的宦官差。太子妃赏的绢绫固然也不是什么廉价货色,但却比不得这简简单单地一句话贵重。孟姑姑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欣羡:这有一技之长,就是好,才入宫没几年,这份体面已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了。
两人正在话时,太子也进了里屋,道,“刚才进来时候,看到一个女官出去,仿佛是宫中司药——是从太孙宫来的?”
见太子妃头称是,便问,“孙氏如何了,身子无恙吧?”
“倒是恢复得还好,只是身子这么弱,要再生育总得再将养两年再了。”太子妃究竟是养育孙玉女多年的,着又和太子一道嗟叹了一番。
太子听孙玉女孕期受苦,不由连声道,“也辛苦她了——这孩子也太安静了,这么苦难啊,我们连一旦都不知道。”
到此,太子妃不免有些心虚,太子却未看出来,续道,“只可惜,这般拼命,到底还只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孩,她也有子傍身了。”
太子妃嗔了太子一眼。“话也不是这样,长子不是嫡出,也够麻烦的了——”
她禁不住也是叹了口气,“唉,可惜了,胡氏虽然样样都无可挑剔,但这个身子也不太好,这几年落了个咳嗽的病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这大半年大郎虽都在她屋里歇,却也是没歇出个结果来。”
太子神色一动,“起来,大郎在女色上也不淡,亲近的都是妃嫔,也不必服什么避子汤的。怎么这些年来,音信竟这么稀少?”
太子妃一听,有紧张了:她自己大半年前能拿立嗣的事来太孙,却未必乐见太子惦记起这事,虽在心里自以为知道原因,但面上却要装糊涂。“女色上不淡有什么用,若非今次和皇爷拌嘴,又要跟出去了,一出门就是半年……”
这么一,太孙宫人口稀少又显得很自然了,太子咂了咂嘴没什么,太子妃遂问起,“爹现在走到哪儿了?南京地震的事告诉他了吗——”
她想到前事,忽然一笑,“前儿还和杨荣他们,这一次回来以后,再不出征了,要把军国大事都交给你,自己悠游暮年安享和平去呢。咱们且看这一次能安宁多久吧。”
虽女眷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乃是祖训,但太子妃和仁孝皇后一般,都是特例,因太子精力也是有限,有时需要贤内助给弥缝弥缝,军国大事,太子妃不知道的很少。此时这一打趣,倒是把太子给逗笑了,张口正要笑,只听得外面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竟不等通报,排闼而入直进內帷,连礼也不好生行,便跪地抱着太子的腿低声禀报道,“殿下,苍崖戍八百里密报!”
原本因为这唐突的闯入而有几分不快的太子和太子妃顿时齐齐色变,对视了一眼,都站起身来。
——苍崖戍,正是皇爷回京路上的驻扎之一。
作者有话要:唉,可怜的玉女儿~~~~~~~~~~~~
今天写得慢,晚了,见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