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人家处事老辣,并未因此便把自己的赞赏行诸于外,而是淡淡地道,“虽是大胆了,但好在她还算知道厉害,没有把事情搅合得更大。这件事既然要糊涂了,也就这么糊涂着吧。你爱宠她就宠,要冷落她那也随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皇帝微微地松了口气,当下头应了是,太后又漫不经意地道,“挑拨你的那个中人,处理掉了没有?”
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中官几句话给随意挑拨得火冒三丈,皇帝便是一阵咬牙切齿,“已经送交东厂了,我便是不幸,问不出个主使来。”
“主使?”太后不免冷笑了一下,“这种事,难道还审得出一个真凭实据来?依我看都是不必审,与其是审他,不如是审你的心。为了一个进谗言的人,把你和后宫妃子们的心都给审得疏远了,没这个必要。只要你自己把持得住,就是人再多,又有什么用?”
毕竟是协政有年的太后,随口一句话都透着这么的老练,皇帝咀嚼着太后的这几句话,越想越是有味,遂头道,“娘得是——”
他顿了顿,森然道,“儿子这就下令,让他明正典刑,乾清宫所有中官,一律前往观礼!”
太后了头,“这方是正道。宦官、大臣,都得由你时时敲打,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她顿了顿,心中思绪转来转去,到末了,到底是慢慢地转出了个结果。
老人家便叹了口气,略带一丝疲乏地道,“下面,咱们来子嗣的事吧……贵妃那里,在有子前,你还是别多去了……”
若是前几年,太后还可容得、等得,可皇帝今年都二十九岁了,成亲也有七八年,还没有个儿子。子嗣大事,已成当务之急,就算是从看着长大的贵妃,如今也只好靠边站了……
且不皇帝在和太后谈心,徐循的永安宫,也是迎来了近日比较难得一见的热闹。
——柳知恩回来了。
在进宫请安之前,他肯定要去二十四衙门销假。肯定也会和永安宫里使唤的几个中官联络一下感情,这宦官到地方上去办事,就和出差一样的,多少都要带土特产回来送人,理所当然的,在进宫给徐循请安之前,也就早都清楚了徐循现在的处境,以及前段时间宫里的风波。
柳知恩最让徐循喜欢的一,就是他看起来永远都是很沉着、很冷静的,好像什么事到了他手上,都不会没有办法一样。而这一次也是如此,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看起来是一也不把永安宫现在的困境当回事。
“今儿一大早,皇爷不就去清宁宫服侍太后娘娘了吗。”柳知恩闲闲地道,“若是从清宁宫回来以后,去了坤宁宫,再过上一两天,自然就会来永安宫了。”
“可要是大哥再不过来了呢?”徐循在柳知恩跟前比较敢于焦虑——在别人跟前,她实在还得维护一下人心的安稳,可她和柳知恩之间,柳知恩属于比较有本事、有办法的那个人。她蹙眉开始忧虑了,“若是这样,又该怎么办?”
柳知恩都被逗笑了,“娘娘,皇爷是多重情的人?万不至于如此的,您瞧着长宁宫的那位,不是靠了情分,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吗?”
这话倒是成功地把徐循给服了,柳知恩看她面色一缓,又笑道,“若是皇爷一时还拉不下脸,奴婢正好从南边回来,去给皇爷请安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届时为娘娘央求几句,皇爷再没有不心软的。只要娘娘善于把握,和皇爷和好,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这……该怎么把握呢?
徐循想问,又觉得有问不出口。这别的事问柳知恩都没什么,怎么留住皇帝的宠爱,这应该是她的专业课,这都要问柳知恩,好像是有过分了。
柳知恩似乎是看出来了,他微微一笑,主动道,“依奴婢之见,皇爷性子倔,娘娘当以柔克刚。”
徐循似懂非懂地了头,琢磨了一会,不禁又笑道,“柳知恩,你真是我的福星,你这一回来,我倒觉得似乎是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也是奴婢回来得巧。”柳知恩一欠身,谦让地道,“看来,皇爷是有心把这事给‘大事化、事化了’了。”
徐循其实也是看出了一这个趋势,她了头,“听乾清宫里的刘用坏事了。”
这消息是瞒不得人的,没几日就传遍了宫里,徐循也是有好奇,遂问柳知恩道,“刘用平日里和谁走得近呢?”
“咱们乾清宫出来的,人脉是广。”柳知恩沉吟着,“至于刘用……明面上倒是不偏不倚的,一般不和后宫女眷兜搭。怎么就栽在这事儿上了,奴婢也不明白。”
他顿了顿,又反问徐循道,“此次的事,不知娘娘是信贵妃娘娘,还是不信贵妃娘娘呢?”
这问题,看着简单,但却关乎日后永安宫的站队问题。如果徐循信了孙贵妃,接下来一段日子,就不亲近长宁宫吧,起码也要和坤宁宫保持距离,免得不知不觉,又被人给阴了。若是不信,该做什么自然是不必多的。
徐循这几天其实也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也一直都没有个结果,现在听柳知恩提起,便反问道,“对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这……”柳知恩也为难了起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婢从前,和长宁宫还好,但和坤宁宫,却实在没什么往来。”
这也是因为正妃从来不需要到皇帝住处侍寝的关系,皇帝到胡氏屋里的时候,自然都用胡氏的人伺候。所以柳知恩本人和皇后接触的次数几乎为零,其实要这样算的话,就是和孙贵妃本人接触的次数也都不多的。徐循也是因为伺候皇帝外出过两次,又有两次机缘巧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居住在人烟稀少的北京、南京皇宫里,身边带的服侍人都不多,所以才会和皇帝身边的中官们比较熟稔。
柳知恩就算有千般的才具,也不可能去凭空推测一个人的品性,徐循了头——真要这样的话,整个永安宫里和她们俩最熟的那还是她自己。这个决定,看来只能是她自己来下了。
思及此,不由得有些烦躁,徐循想了下,便决定道,“还是等大哥再来永安宫,再吧。若是大哥从此不再来了,谁害的我,也就无所谓啦。”
柳知恩微微一窘,却也没多什么。见徐循心浮气躁,便不提南京的事,而是告辞了出来。
走到外头,他想了想,也不和永安宫同仁多聊,而是径自走去寻从前的同事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