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又向火焰最盛的地方走了两步,耐着高温睁大眼睛仔细瞧着,想从中找到一两块靖和军的尸骨。
“嘶——”空寂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马嘶,领头的士兵吓了一跳,不自觉得向后退了一步,就听得马蹄声踏踏,有什么东西破开火焰,迎面而来!
啊!那是!那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那是……
“靖和军!”领头的士兵惊呼。
众人在他身后看不真切,一开始见那火焰破开还以为是火势蔓延开了,此时闻言,皆是一惊,下一秒,就见一道火光闪过,那领头士兵的头颅已离了脖子高高飞起,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可见那砍下他头的人速度是有多快了!
他们又看向那下了杀手的手。
一匹燃烧的马,马上坐着个燃烧的人。
我的乖乖,都这样了,还能活着呢?秦军士兵目瞪口呆。
谢珏才斩了一人首级,心里自觉十分畅快,见那秦兵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装模作样地唬道:“我乃阎罗殿中使者,奉阎王之令,来索你们的狗命了!”
果然!果然!这个不是活的了!秦兵看见他浑身着火却还神色自若的样子哪里还会怀疑他是阴间使者的话?当下皆是脸上发白,双腿打颤,更有人双腿间湿了一片。
“跑……跑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秦兵们猛地回过神,转身就往山谷口跑去。大家都想先逃离这个鬼地方,都唯恐自己自己慢了一步就被那阴间使者砍了头,因此跑着跑着就推搡起来,将跑在自己身前的人扯了下来,竟是内乱了。
“嗤。”谢珏见此情景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将自己外披的那件着火的斗篷解下丢进火里,又解了内穿的浸了冰水的长衫,在马身上几处着火的地方拍了拍,待灭了火,他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拍。
“去!”他轻喝道。
那马长嘶一声,撒开蹄子跑开了。
谢珏就赤膊提刀架在肩上,手指相扣放在口中打了一个呼哨。
“杀啊!”
呐喊声自山石后传来,气势十足,将慌忙逃跑的秦军震地都是一愣。
有人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火焰前哪里还有什么骑着火马浑身着火的阴间使者?只有一个赤着上身的瘦弱少年!
“呸!”这士兵冲地上狠啐了口口水,转头对着自己的同伴大喊道:“都别跑了!爷爷们被骗了!”
他话音刚落,脑袋也一起落了地。
砍下他脑袋的靖和军士兵也狠狠啐了他一口,“呸!你这孙子,还敢在你爷爷面前自称爷爷?爷爷就让你这孙子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
什么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秦兵们还愣着,有些摸不清状况,这边的靖和军已找准机会又斩了几个脑袋。
秦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阴间使者?是靖和军的人假扮的!靖和军的人没有死!都在这里设了埋伏等着他们呢!呸!该死!
秦军们举起了手里的兵器,又用力挥下。
靖和军的士兵忍冻挨饿了这许多日,体力到底比不上这些三餐温饱的秦军,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靖和军士兵倒下了。
“兄弟们,杀啊!”林远奋力斩下了一个秦军的脑袋,却没提防斜刺出的一杆长矛,那长矛正刺中他的肋下,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身形一晃却没倒下,反而伸手紧紧抓住了那长矛,大刀一挥,那秦兵就身首分离了。
周易看了林远一眼,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变换身形,将想要趁机偷袭林远的秦兵砍杀了,只是他一面要应对自己面前的敌人,一面又要顾着林远,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没多长时间,他身上也挂了彩。
“杀啊!”靖和军的士兵吼着,他们用力挥着刀,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隐忍借着挥刀的力气一起发泄出来似的。
“杀!”周易竖眉喝道,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们赚一个!”
“赚一个!”有个粗哑的男声闻言立刻大声应和。
周易闻声看去,就见谢珏赤着上身在几个秦兵的包围下舞着大刀,劈砍横刺。他的身材瘦削,胳膊上还没有几两肌肉,挥刀的动作却很干脆绝决。
这小子!周易大笑,“好小子!你和你三哥一样!是个爱做生意的!”
谢珏也笑,却已回答不了他的话了,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肚子里,在他身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杀!”他说着,最后一次举起了手里的刀,对着面前的秦兵狠狠砍了下去,他的口中吐着血,牙齿殷红一片,看上去格外渗人。
“我死!你也死!”他咧嘴,嘴里吐出一朵血泡,终于倒了下去。
姐姐,三哥……
“好小子!”周易还在笑,眼睛却湿了。“好孩子。”
起风了,山谷里的火势愈发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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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清晨,山谷里烟雾缭缭。
“皇上。秦军主帅朱穆已被当场射杀!”
穿着明光铠,头戴兜罄的中年将军看着山崖上站着的人,一撩战袍,单膝跪下。
“嗯。”站在崖边的晋宣帝头也不回地低应了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山谷里那一片焦黑的土地,“靖和军士兵的尸体都收敛了吗?”
中年将军闻言,想起方才去收敛尸体看到的惨状,不禁叹了口气,唏嘘道:“昨夜火势太大,很多士兵的尸体被烧的连骨头都没有了,残存的尸体也不完整,我尽量将残肢断臂都捡了回来,却实在辨认不清是哪具尸体的了。”
“是么?”晋宣帝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既如此,那就不用辨认了,把他们一起葬在这里吧!”
葬在这里?中年将军讶然,皇上的意思,是要在这里给靖和军建个衣冠冢么?
他尚在揣摩圣意,就听晋宣帝又道:“填谷。”
填谷?中年将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填谷做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可不管怎么样,皇上高兴就好。
他正了正神色,原本支起的一边膝盖此时也跪在了地上,慢慢拜倒,以头点地。
“皇上厚待!靖和军将士九泉之下定也感皇恩浩荡。”他恭敬道,语气里还有一丝刻意的激动。
身为一国之君,这样感念皇恩的话晋宣帝每天都能听个五六遍,早就听得腻了。
“行了行了。”他扬了扬手,笑骂道:“你就知道说好话。这是靖和军应得的,回京之后,朕还要给他们追封。”
他说完,再不看那山谷一眼,转过身,甩袖大步离去。
“回宫!”
宫里,还有一个该死的。
死了,才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