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书院已经有了一个叫轲浩然的家伙。”
宁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根本不是改变世界。你只是嫉妒我家小师叔,你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想要战胜他,结果你始终做不到,直到最后你陷入绝望,于是干脆想让整个世界和你一起殉葬。”
老僧微微一怔,然后像听见世间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空着的那只手不停揉着干瘪的腹部,说道:“我会嫉妒一个疯子?”
宁缺没有笑,平静看着他说道:“你本身就是一个疯子。”
老僧沉默,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对,确实还是有些嫉妒。似我这等佛法无碍,道魔兼修,去悬空寺能成大德,在桃山能为神座,更是魔宗权柄最重的大祭者,实在是没有太多谦虚的资格,我总以为自己是千年一现的绝世人物,然而谁能想到,竟遇着一个比我更不可思议的家伙。”
老僧感慨说道:“我曾学悬空寺莲花印,妙境自悟仿佛天生,我曾学桃山樊笼阵,挥手散指便困世间一切,魔宗七门二十八流派所有功法我无一不精,甚至连早已断了传承的饕餮大法也被我重新悟出,我更曾观两卷天书悟昊天神意,若非不想当狗随时能够天启,你说我这样的人可是修行天才?”
每听一句,宁缺的心便颤动一下,细想自己此生竟未见过如此强悍的修行者,便是颜瑟大师和二师兄似乎也远远不如,似这样的人物不是修行天才谁还能是?
他诚实说道:“真正的万法皆通,你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老僧自嘲一笑,说道:“那你可知道轲浩然会多少功法?”
宁缺沉默。
老僧缓缓摇头,说道:“他只会一种。”
宁缺惊讶说道:“一种?”
老僧平静说道:“轲浩然只会使剑,从最升始像孩子打架般的木片剑,到最后一剑破云洞天的剑,都是他的浩然剑。”
宁缺望向房间四周墙壁上的斑驳剑痕,不解想道若小师叔只会浩然剑,那么又怎么能布置下如此强大的樊笼阵,把莲生这种人物困死数十年?
老僧仿佛察觉到他和莫山山心中的疑惑,微笑说道:“你说我是真正的万法皆通,那我告诉你轲浩然他就是真正的一法通万法通,他此生只会使剑,却能将剑意化成世间所有道法,这房间里的樊笼便是如此。”
一剑幻化成世间万千道法!
宁缺震惊无语,心想这等境界自己要修多少年才能触碰到?
老僧微笑说道:“遇着这样的人,其实真的很无奈。”
“轲浩然生的不如我好看,骑的那头蠢驴哪及我的座骑神骏,他的脚好出汗所以脱了鞋便臭,却偏生喜欢坐着便去抠脚,他胜气也不好,就为了一碗红烧肉甚至和夫子对骂了整整三天三夜,就这样一个人,却偏偏世人只看他。与他并肩同游时,世人眼中只有他,无论我做出多少惊天之事世人眼中还是只有他……”
老僧笑容微涩,抬起左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单莲花印,像宠溺孩子般轻轻抚摩叶红鱼的头顶,继续说道:“我想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确实有嫉妒他的原因,然则根本还是因为我想寻找到一条通往彼岸的道路,而无论是任何事,他都一直拦在我的身前,所以我必须想到一个方法让他去死。”
“但你编织的那个阴谋还是被他识破了。”宁缺说道。
老僧感慨说道:“当时险些被卫光明看破行藏,我只好避来魔宗,却不料轲浩然看破烂柯寺之事,也追了过来,当时我并不为意,总想着集全魔宗之力总能把他杀死,甚至还有些欣欣然于他的来到,准备迎接他的死亡。”
“在那之前我没有和轲浩然交过手,我知道他很强,但我总以为你就算是天下第一强者那又如何?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强。”
老僧冷漠说道:“因为他强,所以他胜。这种道理我们魔宗中人很能接受,我输给他也能接受,即便他一剑把我杀了,我也没有任何怨言,但他不该不杀我。”
“他不该不杀我!”
老僧枯瘦的脸颊忽然扭曲起来,幽深的眼眸像鬼火一般喷射怨毒的意味,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冥界的声音,凄厉喊道:“他毁了我毕生修为,把我扔在这个幽暗的房间里,用我最得意的樊笼封住所有天地元气,把我像个妖怪一样镇龘压在这终世不见青天的地方!让我承受永世的孤独和绝望!”
“有谁能够忍受数十年与世隔绝的孤独?你可知道天天看着殿外透来的光线数着日子却永远数不到尽头的绝望?你可知道数十年只能看着这四面墙是多么可怕的刑罚?你可知道一个人呆的时间长了,便是安静都会变成最恐怖的折磨?”
老僧怨毒盯着宁缺的脸,仿佛看着当年那个人的脸,他的呼吸因为激动而变得异常急促,声音也愈发凄厉阴洲,恰如他当时及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