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进入了十月,一路上的柳枝大多已变得枯黄,田野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偶然有农民在田地里查看着已经播下的冬小麦,天空一片蔚蓝,排排白云如鱼的细鳞般整列在蓝天,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
杨元庆率领七名铁卫及三十余名士兵一路疾奔,他有两名铁卫留在西域,大郎化名李殊留在敦煌为都尉,而二郎则改名周胜留在伊吾,同样也是担任都尉将。
在经历近两个月的漫漫东行,他押送数万处月妇孺终于抵达关中,隋帝杨广命纳言苏威和户部右侍郎许善心前去安置数万处月妇孺,将他们安置在陇右和关内各郡,改汉姓、学汉语、习汉礼,立籍给田,杨广随即又下令杨元庆即刻进京述职。
中午时分,杨元庆一行人从定鼎门进入了京城,时隔半年,京城内再没有当初流民入京时的混乱和紧张,车来人往,从容闲定,一派繁荣富贵的景象。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休息一下!”
杨元庆回头给手下们说一声,便带着他们进了左边紧靠城门的宁人坊,坊内一样热闹异常,一群群孩子在坊街上奔跑,坊门两边站满了进城卖菜的农民,进坊仅二十余步,他们便在坊街旁看见了一座两层楼的酒肆,一杆旗幡在空中飞扬,名字就叫宁人酒肆。
早有一名伙计迎了上来,满脸笑容施济匕道:“军爷们要吃饭喝酒吗?小店有上好的大利蒲桃酒,其他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杨元庆听见‘大利蒲桃酒”心中顿感亲切’便笑道:“那就上二楼吧!
“军爷们请!”伙计慌忙请他们上了二楼,心里却有点发毛,这可是四十几人啊!不知二楼还有没有这么多空位子了?
一群军汉浩浩荡荡上了二楼,还好,东面五六桌都空着,这是有人请客预订,军士们也不管,纷纷占据了座位,杨元庆在一处靠窗的位子前坐下,背靠窗子,他笑着对几名伙计道:“不要问了,把酒菜肉食都端上来,还有胡饼,尽管上菜。”
几乎所有的伙计都来服侍他们,酒菜如流水般地端上,士兵狼吞虎咽,开怀大嚼,却没有人敢放声喧闹,不敢打扰将军的沉思。
苏烈和沈光也坐在桌前,苏烈有点闷闷不乐,他想留在伊吾,杨元庆却不肯,又将他带了回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杨元庆知道他需要一个过程恢复心态,也就不管他,而沈光却是第一次来洛阳,左盼右顾,他对洛阳新都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杨元庆端一杯酒慢慢喝着,却在想着心事,他在关中见到苏威时,苏威给他说了一件事,他的妻子敏秋竟然封了从一品诰命夫人,引起京城很大震动,这也出手杨元庆的意料,他也以为最多是从四品。
从一品诰命只有开国老臣的妻子才有这种礼遇,连当年的贺若云娘因为是续弦,才拿到了正二品,这还是独孤皇后的特别关照,敏秋才十六岁便封为从一品诰命,这让杨元庆想到了上次他封银青光禄大夫之事,连杨丽华都劝他,少年高位易遭人嫉,不是好事,但似乎杨广就愿意让他少年高位,为他树敌,他到底是怎么想?
杨元庆又想到当年自己年轻气盛,甘做先锋,被杨广利用,成了他对付关陇势力的利刃,自己却因此得罪了关陇贵族,虽然自己一直圣眷有加,但谁又知道明天会怎样?
想到这,杨元庆不由苦笑一声,他并不惧怕什么关陇贵族,君心难测,这才是他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见窗外街道上有一群小儿在唱儿歌,‘荆襄羊’无日生’走西域,要称王!。
他愣了一下,再要细听,一群小儿已经跑远了,正好两名伙计抬着酒上来,杨元庆招招手,将一名伙计叫上前,问他,“刚才我听见一群小儿在唱歌,什么‘荆州羊……”我没有听清楚,他们在唱什么?”
伙计挠挠头笑道:“哦!他们在唱最近两天京城里颇为流传的一首儿歌,叫‘荆襄羊’无日生’走西域,要称王!,反正很多孩子都在唱,琅琅上口,我也记住了。”
这下,杨元庆听清楚了,他暗吃一惊,这不就是在说他杨元庆吗?他出生荆襄郢州,无日生就是指他的名字元庆,走西域,要称王,这才是关键,暗指他要谋夺西域自立,这是谁在背后暗害他?
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杨元庆意识到,已经有人在暗中对他动手了……
吃罢午饭,杨元庆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他要觐见杨广,然后才能回家,这是当年他祖父教他的一些细节,这些貌似不起眼的细节,其实是一种态度问题,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成为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他不能在这种细节上犯错误。
士兵们都在皇城端门外等候,他进了皇城,直接向宫城而去。
御书房内,杨广刚刚用完午膳,今天正好是旬休,但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全年没有什么休息的日子,杨坚虽然创立了三省六部制,但在隋朝时还并不完善,相权和君权的界线还不是那么明确,再加上杨广本身是个权力欲望极重之人,他把所有的大权都集中在自己手上,上至相国的任命,下至县令的升迁,他都要过问,事无巨细,皆亲力而为。
可这样一来,繁重的国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尽管耗费巨资修了显仁宫,又按照礼制广置嫔妃,可事实上他并没有享受的机会。
所谓惰君必出权相,但终杨广一朝,始终没有出现李林甫或者杨国忠那样的权相,由此可见杨广的勤政,或者说他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用罢午膳,是他短暂的午休时间,大约半个时辰不到,一般他喜欢眯眼打个盹,但这两天他却有点心事。
在他桌子有两本奏折,一本是刑部尚书张瑾弹劾杨元庆在伊吾杀戮处月部人,几近将其灭族,毫无仁义,弥见残暴,要求将杨元庆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