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李逸风问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
听他这么一解释,玉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里面的蹊跷。就好像后世那些清水衙门的公务员,一张报纸一杯茶水,混个三十年,了不起是个科长退休,浑浑噩噩一世。
一旦入了这公门,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了不起教导两个学生弟子,混到白头致使。
吃不饱,也饿不死,这一辈子的成就,便算是被局限在小小的太乐署衙门里面……
听上去很美,太乐署博士!
可实际上呢?
玉尹不禁苦笑,心里也在琢磨,自己这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对付自己?
揉了揉脸,他问道:“大郎,若我不就,又当如何?”
我不进这小衙门,可不可以?
李逸风的目光有些古怪,“不就?小乙,你可要想清楚。”
“嗯,不就!”
玉尹斩钉截铁的回答。
李逸风笑了,“如此,你这一世仕途也将由此而斩。”
“啊?”
玉尹吓了一跳。
貌似有宋以来,不就的人很多啊。比如王安石,神宗皇帝几次想要招他去,都被他拒绝。貌似拒不做官的人有很多,为何李逸风会说自己若不就,便断了仕途?
李逸风轻声道:“若小乙你有功名在身,若是不就,倒也无妨,说不得还能是一段佳话。可你出身市井,得天恩而不就,官家颜面何存?日后你便是再去考取功名,官家也可以效仿当年柳三变事,断了你的前程,让你做一个流连市井之辈。
你,可要想清楚!”
宋时有一代词人柳永,累世官宦出身。
初柳永赴京赶考,自以为才学过人,没有把科举当成回事,认为自己考中进士,做个状元问题不大,所以整日流连青楼之中。不料事与愿违,科考放榜时,柳永名落孙山。在沮丧悲愤之余,他便作了一阙传诵一时的名作,便是《鹤冲天》。
表面上看,柳永对功名利禄并不在意。
可这骨子里面,却无法忘记功名……仁宗初年再次赶考,本来已经过关,哪知道由于《鹤冲天》一词已经传入了禁中,仁宗皇帝以此为借口,把柳永黜落,再次落榜。
仁宗皇帝甚至批示: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这一句话,便断了柳永一世功名,直至柳永五十一岁时,才得以及第,然则已是白发生。
李逸风用柳永的例子来警告玉尹:你若是不就,这结果恐怕比柳三变还要凄凉……
玉尹听罢,却沉默了。
是就职,还是不就?
摆在他面前两条路,可不管选哪一条,似乎都不会太好。
李逸风轻声道:“官家非大度之人,你真要想好才是。若就职,日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可若是不就,官家在世一日,你便无出头机会,这其中艰辛,你可了解?”
嗯?
玉尹却猛然抬起头来。
“自家正要入观桥书院读书,恐无力担此要职。
官家的好意,小乙心领,只是才疏学浅,怕入不得这太乐署。我已经想好,不就!”
“真的?”
“嗯!”
玉尹想了想,把那敕命又递给了李逸风。
“说起来,若我就职,便是在老大人麾下效力。
只是这太乐署博士一职,实非我所愿,便请大郎将敕命交于老大人,请他代为转还官家吧。”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玉尹断然不会后悔。
他向李逸风拱手告辞,便大步离去。
李逸风送玉尹出了大门,复又返回偏厅。
却见李纲正坐在厅中,按着那敕命,似若有所思。
“父亲,你何时回来?”
“呃,方才那人,好像是玉小乙。”
“正是!”
“有甚事情?”
李逸风便把方才玉尹前来的缘由说了一遍,又指着那敕命苦笑道:“也不知小乙得罪了何人,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若换做旁人,或许是求之不得!可小乙心高气傲,又岂能甘心一世安于太乐署?所以他已决定不就,让孩儿把这敕命交予父亲。”
李纲眉头一蹙,似是在沉思。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小乙如此决断,有好有坏。
不过他既然决定要效仿柳三变,做那白衣卿相,便由他去吧。好在,此人不似柳三变那等轻浮浪荡,经此一场磨练,说不得日后也能有些成就。对了,关于那邸报的事情,你可做了决定?玉小乙既然不就太乐署,必然会全力操作邸报一事。”
“啊呀……”李逸风一拍脑袋,“我怎地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