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裳家出来,已过亥时。
天阴沉沉,阴云翻滚,透着一股子压抑气息。
玉尹在桥上停下,扶着桥栏杆,用力吐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这开封虽然繁华,却总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在可敦城时,玉尹思念东京的繁华和喧嚣。但当他身处这繁华和喧嚣之中的时候,却感到一种莫名的虚幻。所有的歌舞升平,所有的纸醉金迷,所有的繁荣昌威,说穿了不过是海市蜃楼,是一场虚幻的梦!
东京梦华录?
玉尹突然觉得,孟元老这个书名起的真贴切。
梦华,梦中的繁华吗?
“小乙,怎地兴致不高?”
杨再兴站在玉尹身边,见俐青绪低落,忍不住开口询问。
玉尹揉了揉鼻子,突然一声苦笑:“大郎,若有一天要你离开东京,你可愿意吗?”
“离开东京?去哪儿?”
杨再兴愣了一下,但旋即醒悟过来。
玉尹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从杨再兴的眼中,他看出了一丝不舍。
是啊,杨再兴在开封城里,有牵枷……
虽然玉尹知道,如果他真要开口,要杨再兴随他一同走,杨再兴一定会答应。可是,他却没有开这个口。杨再兴有牵挂,玉尹何尝没有牵挂?若不是这样,怕他早就离开东京。其实,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牵挂,难以割舍的牵挂!高宠有他的老娘牵挂,耶律余里衍有她的出身牵挂,陈东有他的理想牵挂,便是黄裳,也有牵挂。
便是这千丝万缕的牵挂,让人总不得快活。
玉尹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对了,方才离开的时候,叔祖与我说,也为你办了个荫补,只是官阶不大,承信郎。”
黄裳连玉尹迪功郎的荫补都办下来了。
虽说这里面也有李纲等人在暗中使力的因素,却不可否认,黄裳自身的能力不弱。
承信郎,政和六年徽宗皇帝设武散官五十三阶,下班祗应最低,承信郎次之,为五十二阶武散官。当然了,这还是个虚职,并且杨再兴永远也无法补缺的虚职。
这承信郎,是借旧官三班职衔,和杨再兴关系不大。
为从九品职官,理论上也可以领县尉、参军、主薄等职务,不过大都只是个期望,根本无实现可能。唯一不同的,便是身份变化。至少得了这承信郎的官阶之后,杨再兴便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若他愿意,也可以在军中做个十将或者都虞候的职衔,位在将虞侯之上。如果对比的话,类似于后世军中的排长。
听上去,似乎不甚显赫,却已经是个质的飞跃。
如果杨再兴现在去投军,最多得一个效用的身份,也就是个兵头。
似岳飞,便是效用出身,经过无数次大战的磨砺,最后才算飞黄腾达;而杨再兴,可以从一开始,便免去那军中小卒的历练过程,以一个低级军官的身份从军。
这个起点,远非岳飞或者封况可比,甚至比凌威还要优涯几分。
只是,杨再兴并不清楚这承信郎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当玉尹说完之后,他居然傻乎乎问道:“这劳什子郎,做甚用?”
玉尹突然失去了和他继续讨论的兴趣,淡然道:“没什么,不过是个身份而已。”
“呃!”
杨再兴似懂非懂。
玉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黄裳会教杨再兴武经总要的内容。
恐怕从一开始,黄裳就有意让杨再兴从军,所以才会让他学习一些行军打仗的基础知识。
“对了,和屠场的伙计们都说好了吗?”
“说了!”
“他们怎么说?”
杨再兴咧嘴笑道:“有钱拿,如何不肯?”
“大郎,需好生操练,若书本上不懂的地方,便向人请教。
这关系到你的前程,如果真个能学成,他日必然受益匪浅,婆惜姑娘更不在话下。”
“我省得!”
关系到自己一生幸福的事情,杨再兴怎可能掉以轻心。
玉尹见他回答的斩钉截铁,便不再赘言。
叔祖,为自己,为杨再兴都安排好了路子,但他是否知道,开封府灾难,便在眼前?
第二日,下起了小雪。
玉尹呆在家中,颇有些意兴阑珊。
打了会儿拳,又看了一会儿书,便坐在楼上书房里,调试那张枯木龙吟古琴。
一下子清闲下来,似乎非常不适应。前些日子过的太充实,以至于清闲下来之后,竟不知做些什么才好。反倒是燕奴,却兴致勃勃,拉着玉尹要出去看开封雪景。
雪花纷纷扬扬,极富诗意。
玉尹耐不住燕奴的恳求,最终只好答应下来。
自从那周刊和牙刷都开始操办起来后,已有许久未与燕奴一起出去散步。
便走一回,在雪中散步,也是桩浪漫的事情。
可谁知道,穿好衣服,换了靴子从楼里走出来时,却看到燕奴拉着高泽民和苗红奴,正在庭院中等候.呼!
玉尹顿时无奈了。如此美好时光,偏带两个小拖油瓶在身边,实在是大煞风景。
可是看高泽民和苗红奴两个人眼中的期盼之色,玉尹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好。
两个小家伙来到开封,已有两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