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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9 千年未有大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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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剑如何?”

“挺漂亮,不过,步兵用太轻,骑兵用太短,而且薄脆易断。”

“这是文官的佩剑。”

“我就知道这是贵族老爷的玩具。中不中用。”杰肯斯凯兴味索然,把剑挂回墙上。

“你这么讨厌贵族么。”

“我何止讨厌他们,我是他们天生的敌人,哪些贵族老爷们,听到我的名字,便会浑身发抖。”

“你是罗宾汉?”

“我可不是英吉利的乡巴佬。”

“喔,对了,你是法国人,你是佐罗?”

“他比我差远了。佐罗只是剑客,而我是真正的统帅。”

“你不会别着一支黑郁金香吧?”

“这种充满了普罗旺斯的虚伪浮躁的狭隘领主情绪是我的革命对象。”

“好吧,我的朋友。”楚剑功道:“给我从头讲讲你的革命经历吧。”

月0日(下)革命之路

“我是滑铁卢战役,拿破仑战败的那一天出生的。”杰肯斯凯抿了一口茶,心里慢慢思考着怎么说话。眼神透过茶背得上沿,瞟着对面的两个人:楚剑功,和得了楚剑功的消息赶来的李颖修。楚剑功面无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李颖修懒洋洋的着,脸上笑嘻嘻的。

“我父亲是激进的共和党人,拿破仑称帝后,他就离开了军队,一直在法国国内,等待回复共和的时机。拿破仑失败以后,波旁王朝复辟,他彻底失望了,就带着全家去了南美。”

“那您的父亲参加了南美独立战争了?”楚剑功问。

“是的。不仅是他,我七岁的时候就给圣马丁送过香蕉信了?”

“什么,香蕉信?”

“孩子,把这个香蕉给玻利瓦尔叔叔送去,如果遇到敌人就把香蕉吃掉。”杰肯斯凯回味着,“你们知道吗,这个香蕉里,藏着圣马丁给玻利瓦尔的一封信,圣马丁在信里,说明了自己隐退的原因,这才阻止了南美内战的爆发。”

“也就是说,你知道圣马丁在22年隐退的原因了?”

“没有,我不会偷别人的信件。”杰肯斯凯说。

“这么说,你22年,年仅7岁的时候就参加革命了?”

“不,我独立参加革命是在26年,智利独立庆典那一天,我被选为升旗的圣童,那年我岁。”

“智利人没有找个西班牙裔混血少年,却选了你这样一个法国血统的?”李颖修问。

“主持仪式的神父希望找个处男。那天升旗以后,我就成为了真正的革命者。”

“为什么。”

“一同升旗的圣女后来在草丛里,和我一起探讨人生观和世界观,追寻尘世的真理。我由此领悟了革命的道理,从此,就坚定的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杰肯斯凯脸上飘过一丝纯真的笑容,开始回忆自己的革命历程。

第二年,2岁的杰肯斯凯离开了智利,回到了法国,以外籍法国人的身份,进入波旁王朝治下的布利埃纳童军校,接受了为期三年的高年级中学课程和士官教育。这些童军士官,是作为王朝统治的中坚培养的,因此训练极其规范和严格。

0年的春天,在分配去王朝禁卫军的前夕,在街头纵酒狂欢的杰肯斯凯认识了一个叫柯塞特的女孩子,追随着她的体香来到科林斯。年轻的,充满共和主义理想的王朝禁卫军预备士官心中熊熊燃烧着爱情的火焰。不久,七月革命爆发了,杰肯斯凯跟着自己心爱的人走进了街垒,为了独立自由统一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为了民主共和博爱而平等的人权,但归根结底,为了爱情与幸福而战。

杰肯斯凯在街垒中奋战,手中高举着马白夫公公鲜血染过的旗,大炮、子弹与刺刀……终于,革命胜利了,波旁王朝倒台了,来自奥尔良的菲利浦王朝取而代之。杰肯斯凯可以和亲爱的柯塞特双宿双飞了吗?

街垒边上,硝烟还未散去,柯塞特握着杰肯斯凯的双手:“亲爱的杰肯……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你是个好人……”

杰肯斯凯流落到法属突尼斯,成为了法国外籍军团(朱阿夫兵团)的一名本土军官,训练那些黑人土兵们,多少次在梦里,杰肯斯凯梦见柯塞特的未婚夫马吕斯对他说:“这不是民主的错……”在外籍军团,杰肯斯凯开始学习怎么带领部队,怎样把各怀鬼胎的部下团结成一体。

年,菲利浦王朝加大了在突尼斯的掠奴力度,革命的时机成熟了。杰肯斯凯带领自己的黑人士兵,参加并领导了突尼斯黑人的反掠奴起义。这是杰肯斯凯第一次领导革命,虽然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被通缉的杰肯斯凯改名换姓,渡过地中海来到巴尔干半岛。在2年发动了穆斯林移民的反哈布斯堡王朝起义,起义失败后,杰肯斯凯改名换姓,指挥了信奉东正教的塞尔维亚居民进行了反对天主教统治的泛斯拉夫大起义。年底,杰肯斯凯再次组织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人起义,反对东正教徒和穆斯林。

“等等!”李颖修打断了杰肯斯莱的回忆,“你在一年之内,组织了穆斯林,东正教斯拉夫和天主教三个阵营的起义,那么,你到底是那边的?”

“我永远站在人民一边,从来不问敌人是谁。”

“明白了。”楚剑功说,“你继续。”

在巴尔干半岛无处容身的杰肯斯凯来到希腊,在年组织了希腊的反土耳其起义,在革命失败后,杰肯斯凯继续东进,来到土耳其统治下的亚美尼亚,并在4年组织了亚美尼亚人的反土耳其起义,然后越过边界,到达“独立亚美尼亚”(亲俄),组织在那里的土耳其人进行了反对“亚美尼亚的俄国傀儡”的起义。

俄国和土耳其方面都开始追杀杰肯斯凯,而杰肯斯凯则带着自己的死忠部队,于6年组织了“自由高加索”起义,同时对奥斯曼土耳其和沙皇俄国两个反动政权宣战。

在丢光了所有的本钱后,英国人中了他,让他到英国统治下的埃及政治0避难。但人民的杰肯怎么会被殖民主义头子利用呢?杰肯斯凯于7年在亚历山大港发动了反英起义后消失。而在英国人反应过来前,杰肯斯凯出现在印度的加尔各答,组织了一次市民起义后再次无影无踪。

“然后呢?你就来到了清国?”

“是的,阁下。”杰肯斯凯说。

“来干什么?”李颖修笑吟吟的问。

“来帮助你们,打败英国人。”

“你能帮助我们?你可是屡战屡败啊。”楚剑功提醒他。

“我是屡败屡战。人称:路飞-杰肯斯凯。”

“屡败屡战的话,你不如叫逸仙-杰肯斯凯吧。”楚剑功说。

“什么,逸仙?对不起,我不懂中文。”

“你不懂中文,那就要学。这样吧,这些天你先住下,不要乱走,顺便学学中文。”楚剑功说着,从书架上拿下两本书,说道:“这一本《纪效新书》,是6世纪最先进的军事学著作,也是清国到目前为止最先进的兵书了,你先配合这本字典,澳门4年版《华英字典》。你把《纪效新书》懂了,对清国的军事水平和军事术语就大致了解了。”

月5日秋操(上)

粼粼的波光洒在江面上,江水流向远方,和大海融为一体,广州,虎门。

三三两两的绿营兵聚在岸上,一个个哈欠连天。

“嘿嘿,大哥你在花街使大力气了吧?”

“扯。每月一两多的饷银,本大爷还要养家,哪像你们这些混混儿。”

“唉,自打这朝廷里的钦差开始禁烟,咱们兄弟可就没什么生发了。话说这大烟,谁有钱谁抽去。关别人什么事啊。又碍着朝廷哪啦。”

“嘘,不要脑袋了?”

两人正说话间,三三五五的绿营兵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今天叫得早起,是要搞什么会操?”

“听说是京城的钦差大老爷,就是禁烟的那个,起的心思。”

“丢他妈,一两八的饷,谁上谁是傻子。”

“我们又不去,这次只用水营。”

“水营好啊,查一艘走私船,赏好几十两。”

“听说今天要放炮?”

“可不是!水师从狮子洋进来,进攻炮台。”

“那敢情好。小子,去,给爷搬个马扎来。”

在虎门要塞的望台之上并排坐着三位红顶大员,居中的一人,一品仙鹤补服,朝冠顶饰东珠一颗、上衔红宝石,正是原湖广总督,现任钦命查禁鸦片事务总办林则徐,在他的左手边,是两广总督邓廷桢,而右手边的。则是广东巡抚怡良。本来秋操这等大事,驻防广州的八旗将军也该到场。但现任八旗将军是个百事不问的主,缩在满城之中,自得其乐。事关八旗的大事,都依广东巡抚怡良做主。

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陪坐在下手,恭候着给几位大人解说战局。

“关提督,这次谁演英军兵船啊?”怡良问。

“回大人,是赖恩爵。”

“听着很耳熟啊。”

“是两月前九龙外海之战,大鹏营的营头,九龙之战后,已经报功升了副将。”

“嗯,那本方的水师由谁指挥呢?”

“是官涌水营的麦莛恩。也是我广东水师的好汉。”

“麦莛恩也指挥炮台么?”

关天培道:“不,大人,从珠江海口,到虎门,共设有大角、沙角、横档、威远、靖远、镇远、永安、巩固、大虎一共有九个炮台,共有炮426门。各个炮台都有千总指挥,而下官居中调配。麦莛恩的师船也下官的令旗行事。”

“那什么时候开始啊?”

“大人勿急,且听号炮。”

这时,邓廷桢向林则徐说道:“道光6年的时候,关大人到广东,着手整备虎门要塞,提出将虎门要塞设置三重门户,最外层的是沙角、大角两炮台,本来外控狮子洋面,但两炮台相距过远,甚为孤立。关提督来粤之后,将此两炮台设为信炮台。当敌船侵入,发炮告警。而把主力。设在第二重门户:横档。计有威远、镇远、靖远、横档、永安、巩固六炮台,有炮240门。第三重门户设在大虎山,有炮2门,以防漏之鱼。”

林则徐道:“如此甚好。”

邓廷桢又道:“按上次军议所说,又另设师船,加以挟制,可谓万无一失。”

林则徐到:“且待罢操演,再做计较。”

正说话间,突然,听见海天之际一声哨炮。

关天培躬身到:“列位大人,赖恩爵所拟的英军兵船已经入了狮子洋,这次赖恩爵所选,俱是我广东水师的大船、快船、好船。精选的水勇,都参加过九龙或者官涌之战,熟知英夷的情弊。”

“料敌从严,甚好。”

“下官这就去靖远炮台指挥了,请诸位大人安坐。”关天培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这时,在靖远炮台上,兵丁门正在忙碌的把炮弹推入炮台下的土槽中,不时抬头望一眼边上站的一个洋人。这洋人,就是杰肯斯凯。楚剑功请了林则徐的准许,带他到虎门要塞上实地参。

“如何?”楚剑功问道。

“别的不说,这炮台够老的。”杰肯斯凯说。

“这靖远炮台是去年完工的。也算是清国目前最新的战斗工事了。”

杰肯斯凯嘿嘿一笑,开始谈论这炮台。第一条,便是这炮弹,仍旧采用的实心弹,欧洲早已采用开花弹了。第二。这火药也放得不是地方,只要落上灼热的弹片,就会引起殉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个炮台的构建方式,在欧洲是6世纪的。200年来,清国在军事工程学上毫无进步。

“怎么说?”楚剑功还不太明白。

杰肯斯凯蹲了下来,随手在地面上捡起一根树枝,开始画起图形。

“你,你们的炮台,就是个圆台子,在周边筑起一圈石墙,顶部也没有防护,根本挡不住曲射攻击。欧洲的炮台已经堡垒化,炮台为棱堡型,主炮台的外围又有堡垒,互为支援,堡垒有隐蔽通道,便于转移火力,另藏有步兵和骑兵,作为机动力量。”

杰肯斯凯说到这里,又了手中的枯枝,说到:“你,这种引火之物到处乱扔,可见军事条例也落后了,或者没有认真执行。”

杰肯斯凯又了炮位,继续说:“炮位也落后了,炮架是木制的,在火炮的后坐力下,很容易变形甚至垮掉。嗯,你们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在炮架下面垒土。这么做,虽然加大了炮架的承力面,却带来了另一个弊端,火炮射击后无法快速复位。嗯……你们火炮上的瞄具怎么回事?”

楚剑功也不清楚,就叫了一个兵丁来问,那兵丁道:“这是星斗,用来测算高低的。”

“那火炮的左右射界呢?”

“左右瞄准,基本靠估算。”

杰肯斯凯听了楚剑功的翻译也不答话,伸手入炮膛摸索了一番,又把手拿出来了。手上挺干净。

兵丁见状,得意的说到:“奉关提督令。所有大炮都清理过。”

杰肯斯凯对楚剑功说:“炮膛内坑坑洼洼,炸膛不可避免。”

楚剑功苦笑着摇摇头。两人又走到一边去,楚剑功说:“先不要对工事过于挑剔,且战法如何。”

就听见兵丁叫道:“英夷入港了。“

战鼓咚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月5日秋操(下)

这时,关天培也来到了靖远炮台上,楚剑功上去行了个礼。

关天培了楚剑功一眼,问道:“这洋人说了些什么?”

楚剑功答道:“他称赞大人治军严谨。炮膛之中一尘不染。”

“哈哈哈。”关天培抚须大笑,“楚通译,关某别的不敢说,这麾下的孩儿们可听话得很。”

“只是这炮台还有改进之处,等操演完毕,我画了图样,再请大人参详。”

有兵丁来报:“英夷向我威远炮台开炮。”

楚剑功一愣:“大人,我没听见炮声啊?”

“楚通译,一来,我们船小,装不下大炮,二来这时操演,总不能自己人真的拿炮对轰吧。走,前面去。”关天培大手一挥,走在前面,而楚剑功和杰肯斯凯紧紧地跟着。

只见江面之上,一队大型师船鱼贯而入,倒也井然有序。楚剑功问杰肯斯凯:“如何?”

杰肯斯凯撇了撇嘴:“古代战法,能如何?我虽然不是海军军官,但也是见过鲱鱼的。”

楚剑功道:“下去,回头再说。”

关天培一声号令,兵丁在靖远炮台上挥动令旗。靖远、威远、镇远、横档四炮台回应令旗。不一会,兵丁来报:“军门,我炮台发炮,只有半数命中,敌船虽然受创,却无一沉没。”

关天培回答:“切勿懈怠,继续发炮。”又转头对楚剑功说:“英军坚船利炮,非我师船可比,所以,我命令将我方的炮击战果,一律减半。”

“真是好设定啊。”楚剑功心想。清兵对于火炮时代的战争毫无概念,对火炮铸成后的抽样检验、校射、定标等全都没有做过,对大炮的战果基本靠蒙。演习命中率设为50%,自以为已是非常严格,其实不过是空自想象,没有任何依据。清军已经和英国人在九龙和官涌打了两战,但对于战斗过程的数字化统计,比如舰船的有效射距,命中率之类,连一张纸都没到。

“他说什么?”杰肯斯凯问。

家丑不可外扬,楚剑功说:“没什么。命中率减半计算。”

杰肯斯凯嘟嚷了一句,楚剑功没听清。

这时,兵丁又来报:“英夷转向,要抢入横档水道。”

关天培道:“炮火稍缓,让他们突入水道。”关天培又扭头向楚剑功说:“江面宽阔,英军大船易于驰骋,我且放缓炮火,诱它突入横档水道,再行三面夹击。”

“军门好谋划。”楚剑功恭维了一句,转头向杰肯斯凯解释了一番,问道:“你怎么?”

杰肯斯凯不置可否,只是说:“下去。”

片刻后,兵丁来报:“英夷的兵船,已经全部驶入横档水道。”

关天培精神一振,大喝:“来呀,升起提督旗,众炮齐发。”

靖远炮台升起提督旗不久,包围横档水道的横档、永安、巩固三炮台都升起了应旗,表示已经向英军船队开炮。

这时,兵丁又来报,英夷要突出横档水道,直逼虎门港。

关天培虎啸一声:“麦莛恩,还在等什么。”

正说话间,横档水道的尾部斜抄出一小队师船,大约十来艘的样子,便堵在了那横档水道。

赖恩爵的“英军舰队”进退不得,在横档、永安,巩固三炮台的夹击中,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两艘船挂起了降旗。

赖恩爵还在支撑,岸上观战的绿营开始大声鼓噪,喧哗之声甚至越过宽阔的江面,传到靖远炮台上来。

“此战法如何?”楚剑功询问。

“很难说。”杰肯斯凯说道。

“为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因为,你们最关键的力量,那种决定战局的部分,你们的底牌,我还没有到。”

“你是说最后的大虎山炮台?”楚剑功解释道,“那只是备用,以防万一罢了,不过2门炮。横档周边的六座炮台,有炮240门,才是攻防的重点。”

“阁下,”杰肯斯凯面带讥讽的说:“您不会不知道纳尔逊的名言吧。”

“王国兴亡在此一战!”楚剑功有些疑惑,“你是说士气问题?”

“越扯越远了。”杰肯斯凯有些失望,提醒说:“炮台、炮台。”

“没有水手,傻瓜才会和炮台对抗!”

“太对了,这里的水手,实际上是指登陆作战的步兵,或者说,海军陆战队。”

“你是说,要考验清军抗登陆的能力。”

“别说得这么……”杰肯斯凯顿了顿,似乎要找个合适的词汇,“……先进。我观察过了,作为一只5世纪的军队,登陆、反登陆这种用词还是免了吧。简单的说,你们有能力对抗英国人的步兵吗?”

“步兵?”楚剑功似懂非懂,他毕竟不是军人出身。

杰肯斯凯也明白了楚剑功的基础,开始从头解释:“以拿破仑战争中的经验来说,只要和陆地相关的战斗,步兵,始终是战场的中坚,战争中的皇后。一个步兵排的价格,可能还不如一门火炮,但一个步兵排,却肯定可以消灭孤立的火炮。拿破仑战争中,拿破仑的所有胜利,都是由步兵取得的,虽然人们喜欢谈论他精妙的指挥骑兵和炮兵,但步兵,就像这堤坝的基石,没有他们,就没有胜利。……”

楚剑功打断他,说道:“我明白步兵的重要性,请你直接联系目前的局势讲解吧。”

杰肯斯凯说:“英军的舰队非常强大,你们不可能在海面上和他们争雄,这一点,相信你们是清楚的。你们只能依靠炮台。”

“是,是这样。今天的演习,也是这样想定的。”

“可是,你们把英国人当傻子,以为他们会用舰队硬冲,而不使用步兵夺取炮台。”

“步兵夺取炮台?”楚剑功一瞬间终于明白,前几日军议之时,自己始终认为关天培死守虎门炮台不可取的原因了。步兵。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江对面的绿营兵,乌兰乌兰的一大片在岸上热闹呢。

杰肯斯凯没有注意到楚剑功的表情:“一队一队的红衣英军,排着整齐而密集的队形,插着刺刀,向着靖远炮台冲锋,你们准备好了吗?”

英军?英国的舰队是令人敬畏的,英国的步兵?

“英国的步兵是世界上最坚韧的步兵,经常以少胜多,美国独立战争中,一小队英军常常面对数倍于己的大陆军的围攻,坚定不移,直到对方崩溃。拿破仑时代,英军的战术素养可谓欧洲之冠。”

“难道连拿破仑的法军也不如英军。”楚剑功明白杰肯斯凯的意思,却偏偏想和他抬抬杠。

这时,炮台上一阵欢呼,“英夷的兵船”已经全部被“击沉”了。

关天培十分得意,过来问道:“这洋人在说什么?”

楚剑功了杰肯斯凯,法国流亡者抿着嘴唇。

“法国专家罢秋操一言不发,惊呼大清不可战胜。”楚剑功说。

月25日购炮

较场上秋风萧瑟,卷起一拨又一拨的尘土,楚剑功身着大麾,坐在较场边上的老将,关天培。年近七旬的老将虽然仍旧斗志昂扬,但小坐一会儿,已经有些疲态。自年马伦他冲关以来,关天培可谓和英吉利打交道最多的清朝官员,冲击之大,已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林则徐、邓廷桢,均是当朝名臣,但仍旧无法理解大陆尽头的英吉利。

当天观秋操的三名大员,林、邓、怡良都极为满意。而在秋操结束的当晚,楚剑功就连夜和李颖修、杰肯斯凯一同把总结做了出来。三人反复斟酌,刨去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主要向林则徐提出了五点意见:

第一,是要改造炮台。按照欧洲目前的工程和技术水平,将各个炮台改造成独立的小型要塞,炮位也要加以整顿。主要困难在于,没有合适的军事工程人员。杰肯斯凯是步兵士官出身,对要塞的构建一知半解,楚剑功和李颖修就更不用说了。

第二,需要购置一批小型火炮,要求轻快,能够在炮台的坡地上上下机动,主要用于阻击登陆的小股部队,也可用于支援炮台作战,前出轰击舰船。

第三,改造航道,准备部分废船,必要时堵塞航道,阻挡英军。

第四,采购足够的开花炮弹,甚至有条件的话,建设一个弹药厂。这需要向欧洲采购各种机床,还需要各种相关的工程技术人员

第五,编练陆军,以阻击英军登陆。至于到底是整顿绿营和八旗,还是召集团练,训练乡勇,还需和诸位大人们商量。朝廷对八旗和绿营之外的军事力量限制颇多。林则徐是钦差,邓廷桢权倾东南,说来颇受朝廷猜忌,不可妄动,坏了朝廷体例。

这五点建议,林邓等人过之后,仍旧有些不以为然,编练陆军不用说了,须得先向朝廷请示,林则徐等三人已联名向朝廷发了八百里加急。改造炮台和航道,建弹药厂缺乏技术人员,也只有先放到一边。

说到头来,只有第二条,可以立即动手,其他,则必须寻找相关的工程人员,以及向朝廷禀报。

洋务买卖之事,自然是李颖修来想办法,经过几道转手,联系上了南洋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今日,便是选跑验炮之时。此时到场的,是西班牙人。校场的一边,排列着四门小炮,关天培坐在这些炮的侧面,身后的马矣手按腰刀,满脸肃杀。楚剑功走过去,向关天培请示,站在旁边的李颖修和杰肯斯凯也停止了闲谈

“你去办吧,老夫为你着。只要炮适用,你尽管答应下来,回头我们再商议。”关天培说。

楚剑功点点头,带着李颖修和杰肯斯凯走上前去,和对方握了握手。

“密斯特楚,你,这是我们根据你们的函件,为你们选择的西班牙龙骑兵炮。”来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用英语说道

龙骑兵,即骑马机动下马作战步兵,这类步兵,追求机动力,携带的火炮相对轻巧。虽然威力较小,但胜在机动灵活。

楚剑功仔细这些轻型骑兵炮,都是精制铁炮,炮型偏小,大概两磅炮的样子。

“你们有开花弹么?”

“有的。”

“那打一发。”

那西班牙人也不答话,手一挥,上来五个帮工,围住左边的一门炮,上炮,填弹,开火。

炮弹初速不快,肉眼见一团黑雾就着火光飚出去,在近百米的地方炸起一团尘土。

“先生,请验炮。”

楚剑功跟着那西班牙人来到炮弹的落点处,浅浅的一个坑。

“威力不怎么样啊。”楚剑功说。

“先生,这时骑兵炮,为了追求机动力,减小了炮弹的重量,炮弹只有一磅多一点。”

这时,杰肯斯凯也过来了,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说道:“骗子、骗子,骑兵用三磅炮出来几十年了。”

“诓土包子呢。”楚剑功心想,但装作没有在意杰肯斯凯的话,对西班牙人说:“你这炮多少钱一门?”

“4000西班牙鹰洋一门,四门炮,算你5000鹰洋好了,折成白银就是0000两出头,算上我的税,000两吧,我的目标是你们长期订购。”

杀人不见血啊!楚剑功微微一笑:“那炮弹呢?”

“炮弹?二十两银子一发,这已经是保本价了。”

楚剑功抬起头,了李颖修。李颖修一笑:“你把样品带走吧,我们没兴趣,太贵了。”

“瞧瞧啊,先生,您可真是吝啬。”西班牙人摆出一副不屑的脸色来,“谁不知道,英国人就要动手了,对你们实施贸易禁运。过几天,你们想买也买不到了。”

英国人的对华封锁已经开始了?现在还是9年月,李颖修离开欧洲已经半年,没听到消息也正常。不知道到底的断绝贸易呢,还是武力封锁。这个消息,要赶紧核实。

“先生,以我对英国人的了解,在封锁令生效以前,足够我们武装起一支军队了。你的价钱要合适,也许这支军队由你来供应也说不定。”李颖修继续讨价还价。

“是这样吗,先生?”

“你不要以为,清国真的对外界毫无了解。”李颖修突然用西班牙语说。

西班牙人有些惊讶,开始和李颖修讨价还价。楚剑功在一旁着,杰肯斯凯费力的听。

过了一会,李颖修对楚剑功说:“这个西班牙人说,可以给我们提供60尊三磅骑兵炮,加上零配件,两万两白银,关税另计。”

楚剑功觉得,每门炮00两白银还可以接受,杰肯斯凯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又了李颖修。两人会意的点了点头。

楚剑功趋近道关天培身边,弯腰说道:“军门,这炮太小,我已让那洋人选五百斤大炮60门,过几日就可到货,共计白银五万两,军门意下如何?”

“五百斤大炮60门?你且叫他送炮来,过再说。钱的事情,我不管,你和林大人去说。”关天培道。

楚剑功心中暗喜,他和李颖修,早已计划在这次购炮中狠刮清廷一笔,目前来,进展还算顺利。

月2日(上)伟大的家族

“没什么样炮,我带来的,都是新货,现价现卖。”酒楼的一个包间里,一个蹩脚的闽南腔官话说道。说这话的人,身材高大,红发棕目,翘鼻子,是个二十多岁的西洋人。

“我说,这个范……”李颖修顿住了,求助似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楚剑功。楚剑功提醒说:“吕贝克,van-luebeck。”

“你们直接叫我范铝杯好了。”那个西洋人说,“名字只是个记号,关键是叫起来顺口,方便。我不是学了你们的官话么?”说完,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大口

李颖修继续说:“你的通关函件上说,你是荷兰人,东印度公司的推销员。正是这样,钦差大人才让我们两个见一见你。”

范铝杯说道:“做推销员只是为了生存,我是土木工程师,专精测绘。”

楚剑功心中一喜,端起面前的酒碗,向着范铝杯说道:“工程师啊,来,喝一口。”说完把酒放到嘴边抿了一抿。

范铝杯不管不顾,端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用汤匙挑起几颗花生,放到口中嚼着。

李颖修没有喝酒,继续问:“你是来推销火炮的,对吧。你的炮是什么品种呢?”

“法军制式2利弗炮,一共六门,作价4000两,关税另计。不二价”

“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做生意很干脆啊。”楚剑功说,“讨价还价都免了。”

“不,不,炮是我自己的,我只是用东印度公司的名义通关。”

“您学中文很辛苦吧。”楚剑功突然问。

“是啊,现在我还很多字不会写,不过能听能读。”

“您这么辛苦的学中文,就为了推销六门火炮?”楚剑功也不等他回答,又端起酒碗,说:“来,走一个。”说完就把一碗酒干了。

范铝杯也不含糊,把自己的酒碗满上,也干了,脸色不变,抹了抹嘴。想了想,大声说:“说实话,我是来东方,寻求真理的。”

“什么?”楚剑功和李颖修都是一惊。

“其实,200年来,清国没什么值得你学习的东西,甚至更久一点,400年前,西方就已经走到东方的前列了,明朝……你知道明朝……的火铳、火炮就是向你们西方人学习的。”

“不,不。我说的不是技术。我自己就是工程人员,到亚洲也很久了,很清楚你们的水准。”

“那是清国的义理人伦?就像有的西方人特别喜欢埃及的金字塔一样”李颖修认为此人是个原生态古文明猎奇者。

“那套东西我也没兴趣,”范铝杯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是探寻,不是学习。”

到楚剑功和李颖修还是迷惑不解,范铝杯说:“要解释清楚,只能从我的祖先说起了。我的祖先,是爱琴海岸的范——拉姆普萨克斯。”

“范?古希腊语?”

“我家族的名字中,统一用范van来表明家族的传承,古希腊语大家都不会,我简化成‘范’,以便理解,不好吗?”

楚剑功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范铝杯的祖先范拉姆普萨克斯是古希腊城邦拉姆普萨克斯中的贵族,伯罗奔尼萨战争期间,拉姆普萨克斯当然站在民主、海洋文明的和商业的提洛同盟一边,反对寡头的斯巴达。公元前405年,斯巴达人包围了拉姆普萨克斯。拉姆普萨克斯人民,包括范拉姆普萨克斯在内,决定用全民公决的方式选出一位统帅,抗击斯巴达人。就在他们计票的时候,斯巴达人发动了突袭……,范拉姆普萨克斯家族被屠杀了。

庆幸的是,这个家族都年以前有个小伙子,爱上了一位长腿美少女,两人私奔到了一海之隔的意大利,在罗马城生殖繁衍,形成了范罗马家族。数百年过去了,就在临近耶稣降生的那一百年里,罗马出现了一位独裁者的雏形:尤里乌斯—凯撒。公元前44年,范罗马家族全体加入了布鲁图斯的反独裁运动,并在凯撒死后,继续跟随安东尼,和子承父业的屋大维不死不休。在屋大维和安东尼的海上决战前夕,家族中的一位成员,一艘船的大副,因为长腿美少女的原因,离开了埃及,前往中欧,而家族的其他成员,都在海战中消亡了。

前往中欧的范罗马家族成员在漫长的中世纪中默默无闻,直到梵蒂冈的教宗号召十字军东征。这个家族迁徙到了前一批十字军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改名范—巴勒斯坦。7年,这个家族投入了抵抗野蛮人萨拉丁的战斗,只有一名成员遇到了来自东欧的长腿美少女,陪着她返回故乡。

耶路撒冷陷落后,又过了数百年,这个家族在波兰繁荣起来,现在,他们叫做范华沙家族。此时波兰的强盛在欧洲一时无两,在西边,压迫德意志诸国的联盟意愿,东边向着乌克兰扩张,北面切断了东西普鲁士的联系,收取买路钱,南面曾经在维也纳大败土耳其人。波兰人,自命为天主教的保护者,教皇的尖刀。他们实行着绝对议会制,议会中只要有一张反对票,即是否决。范华沙家族在这个议会中也有一个席位。过着民主的幸福生活。

时光流转,波兰北面的普鲁士成长为一个军事扩张集团,南面的哈布斯堡王朝日益帝国化,更令人恐惧的是,东面的俄罗斯人,形成了吞噬土地的巨兽,被三面围攻的波兰多次召集特别议会,讨论建立职业军,和授予将军们军事独裁权。

这种独裁主义倾向的议案当然被否决了,范华沙议员的名言振聋发聩:“民主的亡国奴比**的自由之躯高贵一万倍。”波兰灭亡了,但据说……波兰民主的精神永存。

月2日(下)范中流

“原来是原教旨主义家族啊。”楚剑功和李颖修相似一笑,思想就怕原教旨化,原教旨就意味着僵化,就不能根据周围环境的变化适应而进步。明代理学,又何尝不是一种原教旨化,到了清代,就更为僵化了。

楚剑功问:“你的名字为什么叫范铝杯呢?”

“我不是来自波兰,而是范华沙家族在荷兰有一个分支,位于吕贝克,就是范铝杯家族。范尼德兰家族曾经参与了低地共和国(荷兰和比利时)的创建,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基于商业财富,并且摒弃了贵族身份的共和国。海上马车夫,你们知道吗?”

5年,低地共和国成立,以发达的商贸成为北海之王,荷兰海军军舰总数超过英法两国之和。荷兰控制了东起中国台湾,西到新大陆上的新阿姆斯特丹的广大贸易航线,范铝杯家族不仅在荷兰议会中崭露头角,而且参与到这一伟大的世界贸易中来。

在新大陆,范铝杯家族的成员保卫着新阿姆斯特丹。直到它被英国人夺取,改名纽约

在北海,范铝杯家族的一位准将参加了对独裁者克伦威尔的封锁,并在第二次英荷海战中殉国。

在锡兰(斯蒂兰卡),范铝杯家族的成员一面与岛上的鼠疫作斗争,一面窥视着印度次大陆上的英法斗争。

在欧洲大陆上,范铝杯家族的数名男子参加了针对法王路易十四的战争,以取得莱茵河口。甚至统一整个广义上的低地。

“然后,你们家族失败了?同时在海上和大陆上争夺霸权,很有胆略啊。”楚剑功问。

“是共和失败了,英国恢复成了王权国家,夺取了整个印度洋航线的控制权,法国是欧洲君主制的堡垒,低地共和国在两大强权的压迫下日益衰退。后来,连荷兰都变成了王权国家,比利时也分裂出去”

“法国大革命呢?你们家族没有抓住机会?”

“怎么会呢,范铝杯家族毫不犹豫的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但在79年被当作外国间谍,雅各宾政府宣布我们是“非公民”,热月政变以后,议会中的老爷们只知道争权夺利。但我们家族没有放弃,是第一个发现督政府独裁倾向的政治势力,99年,范铝杯家族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游行,阻止拿破仑进入巴黎,夺取督政府的权利,随后,拿破仑召来了加农炮……”

“但形势在变化,在英国展开大陆封锁政策之后,我家族的政治观点逐步变化,试图将军事强人的胜利果实转化成和平红利,因此,家族中三分之一的男子参加了拿破仑在2年的对俄作战,胜利的进入华沙,找到了范华沙家族的遗骸,并进一步给东边的俄罗斯野蛮人带去文明,在莫斯科放了一把火……哪个寒冷的冬天,他们没人回来。”

随后,范铝杯家族三分之一的男子参加了莱比锡的民族大会战,保卫法国大军推广新秩序的成果,再一次虽败犹荣。

最后一次,范铝杯家族全体投入了拿破仑的最后一搏,滑铁卢,作为英勇的近卫军被大炮轰得粉碎。

“那你是……”楚剑功问。

“范铝杯家族的一位成员,和石勒苏益格的一位长腿美少女生下了我,滑铁卢时,我才刚刚出生。”

“你们家还真是不幸啊!”李颖修不怀好意的说。

“不,不是不幸。”没想到范铝杯突然激动起来,“一次两次是不幸,是运气不好,每次都失败,都虽败犹荣,就是体制问题了。有传说,我的家族是被诅咒的家族。我是家族的唯一传人,我要解开这个死结。”

“你到底到东方来寻求什么呢?”

“我不知道,传承吧。你们历尽数千年,仍旧保留了基本的国家架构,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你们的文明,从未断绝,即使在蒙古人入侵过后也是如此。对此我很感兴趣啊。一个不断死而复生的文明,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这些火炮什么时候可以试炮?炮弹怎么解决?”李颖修突然转移了话题。

“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决心留下来,这个文明。炮弹可以先购买一批,我要了解你们手工作坊的情况才能决定后续手段。”范铝杯已经明显心不在焉了。

“这个文明?你可能要失望了。没什么好的。”楚剑功打断他。

“是么?”

“不过,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了解你想知道的东西。”楚剑功开始试探。

“什么?”范铝杯脸上开始放光。

“现在的局势你了解吗”

“是的,我了解,你们和英吉利人就要开战了。”

“你认为我们打得过英吉利人吗?”

“恕我直言,差距太大了,你们可能要接受一份屈辱的合约。即使有我这样的人帮助你们,也无法扭转整个战争的大势”

“很对。”楚剑功一拍巴掌,“清国,以及你所刚兴趣的文明,将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敌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应对的过程中,这个文明会变化,会觉醒。你可以观察,她的特质,她的优点,她的形态,你可以加入这个过程,参加到变化的时代中去,这样,也许你能进一步理解。”

“您是要我加入你们吗?那您给我什么官职?我打听过了,你们的副将和英国的准将是同级。那给我个副将吧,要知道,我家族里,大副就出了七个呢。议员更是有一堆。”范铝杯突然变得很热心、

“你对清国有所了解吧,他们不会接受外国人为官的。”

“也是,好像你们把荷兰人叫做红毛番吧。咦?为什么你把清国称作‘他们’?按照我对语言的理解,这表明你对清国没有归属感。”

“别说那么多,你先帮我们做工程顾问可好?”

“也行。”

“对了,既然到了中国了,你还是换个中文名字吧。”

“好,我就姓范,范大清?范广州?范南洋?”

楚剑功想了想,说:“鉴于你这种原教旨主义者,我劝你中庸一些,你是流亡到东方来的。嗯,你就叫“范中流”吧”

2月5日北上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范中流也去了几次虎门要塞,对要塞的改建也有些想法,都和楚剑功说了,拟好了条陈,准备上书给林则徐和邓廷桢。

前几日,京城来了驿马,传来了兵部的行文,是对二十多天前林、邓、怡良三人联名上奏的积极备战整编陆军的回复。圣谕就三个字,“知道了”,兵部倒还用心,行文说了几件事:

着南方四省,湘鄂桂粤,整顿行伍。这是一。

官坊工匠,即行勘察,选出善制火器的人选,此是二

炮台航道等加固改造,此乃三。

兵部对上奏中所言,按西法操练军队,深感兴趣,进而要在湖南宝庆编练勇营,林则徐为总办大臣,湖北、湖南、广东、广西四省布政使均为会办大臣,授通晓西法之人(即楚剑功)为“勇营编练主事”,即行前往湖南宝庆,朝廷另派要员,为帮办大臣,与其会合。所需武备,由荆州八旗将军武库供给。对楚剑功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朝廷为什么不在处于前线的广东,或者在靠近荆州府库的湖北寻一处练兵的地址,而是设在了湖南,无非上下牵制之意。给楚剑功的名头也是“勇营编练主事”,上不得朝堂的一个职衔,事罢即撤,无权无饷。在湖南,还有一位来自京城的大员作为顶头上司在等着他。

“不管怎么样,先把架子搭起来。”李颖修给他打气,“荆州武库的600杆火铳,闲着也是闲着,先弄出来。钱吗?四省编练,每个省至少朝廷面子,也要给一点,当地乡绅报效一点,林大人这边给你募一点,先用着。”

“十三行那边你能筹到多少钱?”楚剑功问。

“十三行靠不住,再说,林大人还要他们报效呢。”李颖修了楚剑功的脸色,赶紧接着说:“兄弟私家的那些金子,000杆燧发枪,现在绝不能动。这些,只能用在咱们自个的队伍身上。”

楚剑功一想也是,便道:“范中流的炮你验收了吧,早点向水师交割清楚。尽量少让范中流和其他人见面。炮台改造,只能借给朝廷用,千万别让朝廷把人弄跑了,这格格不入的。”

“杰肯斯凯怎么办?”

“杰肯斯凯跟我去湖南,练兵的事,少他不行。”

“他的中国话学得怎么样了?”

“还成,能听懂。”

“那就好,此去湖南,我还给你找了个帮手。”

“谁啊?”

“蔡李佛的大师兄,张兴培。”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和江湖人物来往。”

“我知道,但此人武艺高强,交游广阔,不用可惜,他还有几个师弟,都是热血青年。”

“热血青年?什么样的热血青年?是保扶大清呢,还是反清复明?”

“没那么严重,就是几个身体好,武艺也不错的小伙子,能干,刻苦。”

“那也行,我带上吧。”

……在李颖修书房里的谈话结束了。楚剑功回到两广总督署,又去向林则徐辞行。

“剑功,我任湖广总督之时,对湖南藩台颇多照拂,而宝庆知府是浙江人,当年会试之时,我正在浙江担任学台。我给他们两人都写了私信,你随身带去,交给他们,他们自会照于你。”

“多谢大人。”楚剑功见林则徐面有不豫之色,心下不忍,便说道:“多谢老师。”

“哎,”林则徐叹了口气,“别人都当你是我的门生,但你却偏偏不肯入我门墙。你天资聪颖,令尊又是湖广名儒,于王阳明心学一脉,颇多考证。可你也不愿继承令尊的衣钵,你到底作何打算,难道一辈子就钻研西洋物事。”

楚剑功本待开口分辨,林则徐挥了挥手,阻住他说话,继续说道:“我自禁烟以来,觉得这西洋物事颇有精巧之处,又蒙你和李颖修公子多次点拨。”

楚剑功大窘,正准备分辨,就听见林则徐说:“能者为师,我受你们年轻人指点,我自身都坦然说出,你何必羞赧。且听我说。”

楚剑功只好低头受教。

“我对西洋物事,倒不排斥,英夷有其长处,我等当诚心师其所长。我天朝大国,自当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只是夷务并非正途,你终归要研习世道人心,遵从圣人的教诲。”

楚剑功能说什么呢?他低头道:“大人说得是。”

“平日里我已和你说过许多,今日还是那些老话。等此次禁烟事了,你为朝廷立下功劳,我便联络好友,为你保举个功名,以后好好为朝廷做事,为百姓谋福。安心做个好官。以你的聪明,将来开府一方也非难事。栽培了你,也不枉我和令尊相交一场。”

楚剑功诺诺而退。林大人,我不想做官,只想造反,真是枉费您一番美意。楚剑功想到这里,心下不由得有些歉然。

2月5日,楚剑功一行数人从广州启程北上,过韶关,入湖南。

楚剑功没有功名,在广东朋友也不多,长亭把酒送别这等风雅事也就免了。真正算是他带的人,只有杰肯斯凯一个,另外的几人,全是张兴培和他的师弟。

张兴培二十八岁,到不像楚剑功印象中的江湖大豪那般虎背熊腰,而是精瘦的一个汉子,目光炯炯有神,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人也不简单,原来是取过秀才的,只是屡次不举……嗯,也就是没考上举人……这才弃文从武,拜南拳名家陈享为师,入了蔡李佛。没想到他天资聪颖,长袖善舞,虽然武功不是很好,却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交游广阔。

数人打马行了大半日,到了韶关,估摸着前边再寻不找旅店,便在韶关住下,明日再走,晚上,楚剑功做东,请张兴培师兄弟吃饭,算是正式接纳他们为自己的下属。

喝了一点酒,话题就慢慢打开了。

楚剑功问:“几位小兄弟英雄豪气,我十分喜欢,不过,但凭豪气无法成事,我就想知道,各位到底是何想法,才会随我去湖南呢?”

张兴培刚要说话,楚剑功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待,而把目光在几个小师弟身上扫来扫去。

那几个小伙子,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一个大着胆子说:“张师兄说,吃江湖饭,没出路,没前途,不如投了官家,谋个出身。”

“你们都是这么想吗?”

另一个粗身粗气的嗓门喊了起来:“我们要来,师傅是不同意的。蔡李佛源出少林,和朝廷就不怎么待见。后来大师兄说,‘总不能都这么不黑不白的困着吧。’又说了这是帮着禁烟,还可能要打洋鬼子,师傅才让我们自己拿主意。”

楚剑功心里有底了,这几个少年并不是张兴培的私兵,到他这里来也不是张兴培号召的,张兴培和他们还算不上派系。

这时,张兴培说:“我是有功名之心,男儿就该建功立业,轰轰烈烈做出一番事业来。”

楚剑功突然想起了《水浒》中的一个人物,宋江,热心功名,亦是交游广阔,名满江湖,以一个县城小吏的身份,连起横跨数省的黑道络。虽然小说多有夸张想象,但楚剑功着眼前的张兴培,一样热心功名,一样积累着武林名望和江湖人脉,只是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

楚剑功把酒杯一举,说道:“张大侠,此次得你帮助,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大人,您客气了,你我年岁相仿,您不妨直呼我兴培。”

“好,兴培,我们此次练兵,是按朝廷旨意,招募一支可以跨省作战的勇营,而非结团自保的团练。该怎么练,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可要帮着我点。”

“大人,我张兴培是个明眼人,我观察了大人好久,才决定加入到大人的事务中来。大人必是惊天动地的人物,我将自己的前程,全都托付于大人了。”

“怎么这么露骨?”楚剑功心里一惊,问道“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地方?”

张兴培了一眼他的几个师弟,说:“吃饱了?到院子里去遛遛。”

几个少年退了出去,张兴培轻声说:“清兵绿营、水勇都有天地会弟子,营中有什么消息,江湖上都听得到风声。大人不过是个通译,却亲历海战,又吸纳洋人幕僚,其志不小,往好了说,林大人得一臂助……”突然住口不言。

“太危言耸听了吧。”

“在整个广东官场,谁不出来,只是一来大敌当前,二来事不关己,而在林大人来,你全无根基,制你不难,但假以时日,就很难说了。”

“你要唆使我造反么?”楚剑功不动声色。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保这大清,我便随你保清。另有他志,舍命陪君子。我你是人杰,便借一借你的东风,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若没有这份担待,我也不找李先生引荐了。”

“谢了,兴培。我敬你一杯,一来,谢你提醒我,二来,谢你这么高我,三来,愿我们日后同心协力。”

张兴培也不答话,将桌上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2月2日长沙

一行人马不停蹄,几日之内,就到了湖南长沙。兵部行文说得清楚,湖广四省布政使为会办大臣,说是会办,却掌着勇营的钱粮命脉。练兵的宝庆府又是湖南布政使当管。

在布政使衙门递交的行文,藩台大人让他们直接去宝庆,等京师帮办大臣到来再作计较。只给了三万两银子的开办费,这点银子,只能养000兵0个月,还没计算火器,兵器,骡马的消耗。

楚剑功也是无话,只是给张兴培和杰肯斯凯要了两个教练的头衔,方便行事。既然已经到了长沙,顶头上司帮办大人又还没到,便先在这名城之中转转也是无妨。

长沙比不得广州通商万国那般繁华,却有安静恬雅的去处,茶馆之中,一个女孩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吊金兰》。杰肯斯凯褐发灰目,甚是引人注目,人人都往他们这边张望。

“杰肯”楚剑功亲切的叫着杰肯斯凯,“你不是要练习中文吗?我教你,你上去拉住那个女孩子的手,说,小娘子,你是哪里人啊?”

杰肯斯凯往四周望了望,说:“握的重文不好,但握不是沙子。”

“什么啊,那女子喜欢你,偷偷你那。你们法国人不是浪漫吗?”

张兴培端坐一旁,装做没有听见。正在几人谈谈讲讲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一个头剃光了,乌卓卓的一头发根,身着黑色的短袍,右手拿着一把团扇。身后一人十一二岁,背着行禳,来是个书童,头上也没有留辫,向后梳着一种奇怪的发髻。那黑衣人站在茶馆门口,举目一望,就见了楚剑功等三人。也是,带着杰肯斯凯,到哪都这么显眼。

那人大步走了过来,小童跟在他身后。黑衣人合手施了个礼:“各位施主,小僧有礼了。”一口官话,倒也标准

楚剑功他的年纪,0岁上下,便手一伸:“大师请坐。”

那僧人坐下,楚剑功问道:“不知大师法号,出自哪座山门?”

那僧人道:“小僧三千卫门,来自比睿山。”又用手一指小童,“这是我的徒儿西乡隆盛”

张兴培奇道:“天下的佛寺道观,我没有听过的,真是少有了,相必大师是深山中的高人吧。”

那三千卫门含笑不语,着楚剑功。

楚剑功却道:“比睿山那班秃……和尚,不是被织田信长一把火烧光了吗。”

三千卫门肃穆道:“织田不尊佛法,果然有本能寺之劫,为丰臣秀吉所篡,乃是天数。小僧的师承,侥幸大难不死,传下小僧这一脉,在日本各藩之间,颁行佛法,到了小僧这一世,特来中土游历。”

“原来是日本和尚啊。”张兴培又了小童一眼,“然怪没有留辫。”

三千卫门又道:“施主见识广博,这两位也是气宇不凡,敢问尊名,在那里高就?”

楚剑功道:“什么高就,闲人一个,出来随便走走,小姓楚,名武,字剑功,以字行。”

“施主过谦了,能带着这位施主随处走动,能是一般人吗?何况,您有精通日本的史事。”

“精通?”楚剑功暗笑,说道:“您过奖了,我只是一个通译,经了官府的允许,让这位先生帮我译点书而已。”

“译书?不知道这位先生来自哪国啊?”

“握是发烂系人,请剁剁执教。”杰肯斯凯也不害羞,直接搭上话了。

“啊,法兰西,拿破仑的故乡啊。”

“线绳,你夜直到那破论?”

“只是听说过一点,先生有没有兴趣和我讲讲啊。”

“哎呦!”杰肯斯凯怪叫一声,却是被楚剑功踢了一脚,他马上反应过来,“握仲文不好,你还是燃他将吧。”

三千卫门正准备再探探杰肯斯凯的口风,楚剑功接过话茬:“大师游历天下,没有去过法国么?”

三千卫门说:“若是无事,我还要去,只是现在,我就要返回日本啦。”

“何事?”楚剑功有心再刺探一下对方的底。

“你说何事?”三千卫门眉头一挑,反问楚剑功:“英吉利人就要动手了吧。”

楚剑功对三千卫门的判断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日本和尚,到中国游历,便是个志在千里的人物。官话讲得这么溜,从进茶馆的姿态,对中土风物一点都不陌生,在加上带着西乡隆盛这么个学生,那他和月照上人是什么关系?日本最早的维新志士?……林则徐禁烟天下风闻,他有所分析一点都不奇怪。

楚剑功也不做声,静静的听三千卫门说下去:“这西人的火枪物事,甚是厉害,话说天朝军威,兵临万国,但只怕也要吃些亏。我日本南部诸藩,虽有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倒也和南洋有些来往,南洋红毛番,佛朗机等洋夷,十分不好相与,却对这英吉利十分畏惧,又十分憎恨。”

楚剑功道:“惧且恨,想来这英吉利人十分霸道了。我朝圣天子素来以德服人,这德与霸,乃是以水克火,我大清又是水德,对上英吉利这暴戾之辈,正是五行相克。”

三千卫门仿佛喝醉了一般,用手指点着楚剑功,“你不老实,太不老实。你和这法兰西人呆在一起,怎不知英吉利人雄霸七海。闪烁其词,定有所谋。”

被人穿了,楚剑功面子上有些放不下来,这时候,就听见张兴培一拍桌子:“有话直说,出家人嬉皮笑脸,成何体统?”

三千卫门道:“好,我就直说,这天下将有大变。清朝一潭死水,任你九天蛟龙,也翻不出大浪来。我日本诸藩分立,有些大名,倒还懂得天下大势。兄台不妨随我去日本,作出一番事业来。”

“我就算有心做事,自然也要在大清,帮着自家。”

“汉家正统,元代已绝,崖山之后无中国是也。汉家正统在日本。连前明都是白莲伪教的余孽,何况这剃发易服的满清。”

张兴培正要说话,楚剑功拦住他,让三千卫门继续说下去。

“你到了日本,励精图治,帮我一统日本。然后借了我日本的力量,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中原大地,岂不任你施为。到时我日本借兵于你,助你恢复汉家江山,你便是大英雄大豪杰。我日本不取中原寸土,只为你汉人报仇,夺了满洲根本之地,把辽西之地还给你们。你我两国,以辽河为界,永为盟好。”

楚剑功心中暗笑,说道:“如何永为盟好啊?”

“汉日提携,共存共荣,东亚一体,共抗白夷。”

噗,楚剑功一口茶喷了出来。赶紧理了理身上,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这等大逆不道,不怕我送你见官。”

“怕见官我就不说了,我见过你们皇帝,御封‘疯僧’。要任我疯言疯语,传下一段佳话。”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见官,留下一段佳话。”张兴培道。说完站了起来

楚剑功那对师徒一点也不惊慌,便道:“兴培,放了他们,送他们见官,反让他们得意,如此无聊小人,不值一嗮。”

三千卫门站起来,合十道:“多说无益,施主,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带着西乡隆盛掉头而去。

三千卫门和西乡隆盛出了门来,顺着道边,慢慢溜达。

“本以为这楚剑功还能比常人多点见识,见面一试,却是不过尔尔。老师,这清国真是无人。”

“清国无人才好,我神武天皇两千五百年传承,现下方有西渡唐土,寝取中原的机会。”

“想当年大化改新,我日本处处模仿唐国,转眼已过可千余年。这中原还是中原,却不再是大唐了。沧海桑田,造化弄人,如我日本不奋发维新,迟早落得和这清国一样,死气沉沉。”

“隆盛郎,你能有此见识,为师很欣慰。”

“老师,不如你带着弟子,前往西洋游学。”

“若是为师有时间,早就去了,又何须你来说。”

“弟子不懂。”

“你难道不出来?这清国大变将起。”

“这个……弟子以为,清国腐朽僵化,即使遭遇大败,仍旧会抱残守缺,谈不上什么大变,只会将变革维新的时机白白浪费。我等在这清国,实在没什么好的。”

“隆盛郎,你错了。即使是将死之人,也会奋力自救,何况清国元气还在,两百年的财富,让它还有喘息的余地,我们可以着它,如何挣扎图存。此番西洋东侵,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日本要想渡过这番劫难,定要好好参照清国的教训得失。”

“是,老师。”西乡隆盛恭敬的回答,接着说:“痴仁亲王又来信了。”痴仁,是现在日本仁孝天皇的三子。

“亲王在信里说了什么?”

“仁孝天皇病重,四子统仁被立为皇太子。”

“为什么不立痴仁呢?统仁一向亲近幕府,甚至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德川家茂,他又一直号召尊皇、攘夷、锁国,简直食古不化。”

西乡隆盛咧了咧嘴:“这就不是学生能说的了。”

“那怎么安排痴仁?”三千卫门问。

“他在信中说,名份已定,他会被封为萌钉宫亲王。”

“哎——”三千卫门一声长叹。

2月26日盐枭

在长沙呆了一日,楚剑功便等不得了。京师到湖南,往往要走两个月,就算那位帮办大臣违背了清廷拖拉敷衍的惯例,日夜兼程,也要二十天才到得了。他决意先去一趟荆州武库,将火铳等物事先搬到宝庆。张兴培和杰肯斯凯自然听他安排,如此一行六人,便向湖北出发。

行了一日,第二天,众人紧赶慢赶,到了湘鄂交界,远远望去,官道上扬起一片尘土,这尘土不高而厚重,仿佛是车队什么的急急赶路。

张兴培打马往前赶,趋到前面望了一望,顿住马,等众人赶上来,说道:“好似盐枭的车队。”

“盐枭?”楚剑功闻言问道,“盐枭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大路?”

清代盐政,官督商销。湖南湖北,均用两淮盐,盐自两淮,沿长江运至武昌鱼塘角,然后有湖广盐道分发官引。盐商购得官引,便依官引上的数额,在湖南湖北运送和销售。这官引,便是购销特许权的凭证。

只是盐这一项,民间消耗巨大,而清代的官府专卖机构以及附属其上的盐商,其效率和能量远远不能满足民间的这种需求,因此贩盐实有巨利。很多富商巨贾,江湖豪强,便在拿不到官引的前提下,也贩运私盐。这些人,就是盐枭了。不管怎么说,贩运私盐也是违法的事情,光天化日列队而行,的确是奇观了。

张兴培道:“这等私盐贩子,盐车之上,便押着自家的身家性命,因此每每自带刀斧,一旦遇到官府查验或劫道的,言语不对,便手执刀斧,一拥而上,杀出一条路来。”

他又用手指着前面的车队,说道:“这一路盐枭,着实张狂,想来在江湖上是有名号的,我们且去问上一问。”

几个人乘马,缓辔而行,等那盐枭的车队向着自己靠近。这盐枭的车队,头里是三辆大骡车,后面迤逦着独轮或双轮的手推车,排成不规则的单列,边上还有十来个骑马的骑士,来回梭巡着,督促着掉队偷懒的。

张兴培道:“十来个保镖押车的,阵候着实不小,大家小心在意了,不要乱说话。”又对楚剑功说:“大人,这江湖上的事情,还是让兄弟我来应对吧。”

楚剑功道:“无妨,我正想见见江湖上的朋友。”

那盐枭的车队行得近了,只见第一辆骡车上,插着“家和”、“秉利”两面小旗,第二辆骡车之上,除了车夫之外,在盐包之上,端坐着一个青年,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浓眉大眼,双目虎虎生威。车队一路走来,他远远的就见了杰肯斯凯,便一直盯着。在这内陆之地,杰肯斯凯实在是太醒目了。

楚剑功等人早拉住了马,稳在路旁,等着这车队的到来。

车队到了跟前,第二辆骡车上的青年从盐堆上站了起来,大叫:“停住了,前后都停住了。”来他是为首的。自有镖师前后奔忙,让车队停了下来。不一会,车队众人停下,也不见众人交头接耳,也不见吃饭喝水,车夫脚夫趟子手,都站在自己的车辆旁,听着号令。来,如果事情稍有不对,人人都会从车底抽出刀来拼命。

楚剑功心下赞叹,这一路盐枭,却是比清兵绿营要严整多了,正思量间,就听见车队中那为首的青年叫道:“呔,你们这同伴,莫不是生了什么病?怎么头发都枯了。若是瘟疫,便须避着人多的地方。”

“握没油病,握是偶罗巴人,和重国人不易样。”杰肯斯凯听得明白,便自顾自分辨起来。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兄弟,我这同伴是外国人,长得和清国人不一样,没有得瘟疫。”

那青年尚未说话,边上一条大汉当即骂了起来:“这小兄弟,哪里是你叫的。”

张兴培见状,又回想了江湖上的传闻,眼前人物是谁心里大致有数了,便跳下马来,走上几步,拱手道:“尊驾请了,在下蔡李佛张兴培,不知尊驾可是湖北哥老会和利堂的少君贺明辉?”

那青年听了这话,赶紧从车上跳下来:“不敢当,在下正是贺明辉。我这车队,打的是和利堂的旗号,可不知道您家从哪里出我是贺明辉?”

“贺少君年方5岁时,就怀揣两把菜刀,刀劈恩施恶霸,血书‘恶有恶报’于墙壁之上。为和利堂的老香主唐博易赏识,收为弟子。这些旧闻,早已轰动江湖,再算算年纪,便**不离十了。”

“您家真是见识广博,原来是蔡李佛门下,我自幼也习的少林拳法,说来还与您家是一路。”气氛当即就和缓了。

贺明辉从盐车边走过来,“张师兄,幸会幸会,您这几位朋友,还没有请教。”

楚剑功等人也下马走了过来,张兴培道:“这位楚先生,是我的东主,这几个,是我蔡李佛的师弟。”说话间,几个少年都上前见了礼。

轮到杰肯斯凯,倒不知道怎么说了。楚剑功道:“兄弟在文馆谋些职事,这位洋先生,是在文馆帮着外国话的。”

“原来是读书人啊,失礼失礼。”贺明辉说,“兄弟急着赶路,不然,少不得请楚先生、张师兄,还有各位师弟和这位洋先生喝一杯。”

各人拱手,说些客气话,贺明辉最后说:“兄弟对读书人,一向是仰慕的,楚先生几时路过恩施,一定要来兄弟家中坐坐,喝上几杯水酒。楚先生样子是官面上的人物,对兄弟的这点江湖道行肯定不入眼,不过,哪怕将来又用得着和利堂的地方,尽管支声,水里来火里去,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说完,告辞转身,跳上了骡车,大喝一声:“走了!”众人赶车的赶车,牵牲口的牵牲口,慢慢的离去。

得车队走远了,楚剑功问:“我知道天地会、哥老会、红钱会等反清武装都还在活动,但这也太肆无忌惮了吧,不怕清廷抓捕吗?”

“反清武装?”张兴培不由得一乐,“这些堂口,早就不反清了,不过是民间秘密结社互助而已。不少帮派,活动都是半公开的,朝廷也睁只眼闭只眼。咱们去荆州要火铳,回来,只怕还有靠这类堂口运送呢。”

2月0日洞庭

楚剑功等人赶到武昌,见过了湖北布政使,要到了两万两白银的军饷额度,在林大人的份上,湖北藩台又给了5000两的额度,以备火耗。

众人也不敢耽搁,楚剑功家都没回,便直奔荆州。荆州在宋代之后,以军事而论,论险不如襄阳,论通达不如汉水和长江汇合的武昌,但鱼米之乡,水土肥沃,粮秣无缺。清廷设八旗荆州将军,在此囤积大量的军械粮秣,作为中原的物资储备基地。

荆州八旗将军是个好人,每杆火铳收了0两白银的孝敬,就一路放行了,火铳,火药,铅弹,硝石等等,连查验都省了,除此之外,楚剑功要了000具铁枪头,也无人过问。江陵粮库,了湖北藩台和荆州将军的手令,也无二话,只约定了一成半的“路途损耗”,就保证如期运粮到宝庆。

唯一可恼的,就是荆州武库居然不管运送。张兴培于是对楚剑功说到:“大人不妨去找排帮。”

“排帮?”

“是,排帮。为朝廷经营水运的帮会,长江下游是扬子舵口,漕运和海运的是漕帮,而长江中上游的是排帮。”

“兴培,你知道,我对江湖不是太熟悉。”其实楚剑功长于湖北,对排帮还是知道一点的。排帮一直盘踞湘鄂皖赣的各个水系,垄断着长江及其支流的水运,虽然排帮旗号下的各个堂口为了争地盘,以及地域和宗族矛盾,一直械斗不修,但总也算江湖上一大帮派。

“大人不妨随我,拜会一下排帮洞庭堂口的香主,商讨运送之事。”

洞庭湖位于荆江之南,通过大小河槽北连长江,南收湖南湘江、沅水,资水,丰水。实在是湖广水运的一大动脉。这洞庭堂口,早年又称洞庭帮,是洞庭湖上的渔家船家结社而成,为了争夺洞庭水道的控制权,和排帮大战小战不计其数,直到乾隆年间,洞庭帮才挂上了洞庭堂口的旗号,成了排帮的一个分舵。但帮中大小事物,自成体系。江湖上还是用洞庭帮叫得顺口。

杰肯斯凯等人留在荆州武库守候,张兴培一路和楚剑功说着洞庭帮和排帮的大小典故,不觉路长,便到了松滋,也是洞庭湖在长江的最大一处入口。由于地处要冲,洞庭帮最大的分舵便在此处,仅次于湘江口的总坛。

楚剑功和张兴培从官道转入一条小路,虽然没有下雨,小路上却非常泥泞,来是地下水上渗,此处离河槽已经不远。怕泥坑坏了马蹄,两人不敢放马疾驰,只是缓缓的放着马。走得不远,便见了一座庄院。

两人下了马来,张兴培在前,楚剑功在后,牵着马慢慢向着大门走去。还没到跟前,一个小侧门就开了,站出来一个黑衣的庄客,朗声说到:“敢问客人名号?”

楚剑功不知深浅,便不说话,由着张兴培去应付。就听见张兴培说:“天高地广,五水连江,蔡李佛弟子张兴培,特来拜会洞庭的当家们。”

“你要拜会哪位当家?”

“这个……”张兴培一下子顿住了,他对水路的堂会也不熟悉,不敢乱说。

楚剑功上前一步,说到:“兄弟有一批货物,要走洞庭,入资水,到宝庆。特来请洞庭帮各位英雄帮忙。”

“原来是找押镖的。”那庄客笑道,“生意就是生意,别说什么帮忙,也别套近乎。”了张兴培一眼,接着说:“你们等我一会,我且去报于当家知道。”张兴培和人讲江湖交情被人抢白,心下不忿,也没搭理那庄客。

过了一会,中门大开,一个穿着黑绸裳的老者带着几个弟子,从里面迎了出来,“哎呀呀,贵客啊,怠慢了,怠慢了。”

楚剑功和张兴培上前拱手,互相间通了姓名,那老者姓白,是这儿管事的。

几人到了庄中落座,上了茶,那白管事也不客套,直接问:“楚公子要运什么物事,总值多少,要几个镖头,要快要慢?先说好,犯禁的东西,就不要说了,我们洞庭帮,是在湖广总督府挂了号的,每年也是要给朝廷交银子的。公子托运的东西,若是犯了朝廷忌讳,大家都尴尬,就请不要说了。免得公子还要杀我灭口。哈哈哈……”

楚剑功听了这话,不由得一乐,“原来和漕帮一样,也是衙门治下的营生。”这么想着,不由得了一眼张兴培。张兴培甚是无趣,低头喝茶。

“兄弟就是有一批官府的货物,要运到湖南宝庆,如果可能,明天就要走,越快越好。总值你不必问,准备五条大船,水手,纤夫就可以了。镖师也不要,我自有兵丁押送。”

“既然是官府的东西,公子为什么不让湖广河道来安排呢?”

楚剑功心里暗暗的想:“我要早知道你们靠着官面吃饭,当然直接找湖广河道,征用你们的人力物力,你这老东西敢放个屁?还不是被张兴培这厮忽悠了,以为江湖多了不起。自己书又得多,来你们帮主有没有女儿。”心里这样想着,口上却说:“一来呢,河道大人忙着冬季养堤,这是大事,兄弟不敢打搅,二来,兄弟急着走,官家的手续太慢,三来,河道大人出面,你们做了都是白做,为了顾全江湖上的义气,兄弟付点饭钱,也是应该的。”

“哎呀,公子高义,老朽佩服。”白管事一下子站起来,甚是激动,“公子尽管放心,我洞庭帮行船几百年,绝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洞庭、资水,我们都走得熟,一条船,公子给十五两吧。就是……”

楚剑功道:“十五两银子一条船,也不贵,白管事有话请讲。”

“洞庭湖上朋友多,兵丁不熟水性,怕是镇不住,还是请公子雇些镖师吧。我们出的镖师,每人收银一两,水性武艺都好,船也使得好,水路旱路名号都响。”

张兴培道:“谁敢动你洞庭帮的船?你不要欺生。”他终于忍耐不住,发作起来。

“我洞庭帮又不是龙王,怎的管住整个洞庭湖,自然有些野贼,是不怕死的。”

“不用说了,那就请0个镖师,我再给你25两,整个运费是00两,如何?这是湖北藩台00两的额单,不用找了,你若答应,便自去藩库领银子,如何?”

两厢议定,皆大欢喜,便坐下来吃茶,说些闲话。楚剑功问“最快几天可到宝庆?”

“两天。”

“两天?”楚剑功心里默默的想,“两天之后,就是4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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