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枢这边,按照满清的惯例,发出去的钱就是烂帐,谁也不会再管,下面的人也领到了钱,不会闹事。本来这事就该这么过去了。
但合不该肃中堂每季度要查一次帐,于是在45年得4月份,肃顺发现,居然三个月内,多印了七百万元的金圆券。再一,是以旗饷作保。
按照肃顺跋扈的脾气,当即便要兴大狱,但再一查,旗饷的事情归内务府管,发金圆券的事情归总理衙门,这就不得不让肃顺冷静下来,而且,他还不好和其他的军机大臣商量。
羊羊羊清君侧之后,实现了军机处专权。又由于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潘世恩去职,以及拱卫京畿的需要,整个军机处做了一番调整:穆荫和景寿分别以军机大臣衔巡抚山东山西,以拱卫京畿两翼,留京的军机大臣中,肃顺为领班,载垣专管神机军,体仁阁大学士林则徐总理政务,文祥管着内务府,以及专和洋人打交道的总理衙门,并且兼着吏部、户部的满尚书。
但因为文祥管得部门太多,所以吏部、户部的实务,一直由汉尚书祁俞藻、卓秉恬在主管,而其余的四部,因为三大政策中的“融汉”,也是由汉尚书当家。
简而言之,这以旗饷作保的七百万元金圆券,都要算到文祥的头上。肃顺清君侧以来,虽然各地督抚纷纷上表拥护,但可靠而有力的政治盟友并不多,大致上就是最初练神机军的时候那几个都统。其中以怡亲王载垣地位最高,文祥能力最强,三哥端华坐镇关外,其余穆荫景寿,徒壮声势而已。
“居然一下子多印了七百万元,真把金圆券做宝钞吗?”肃顺生气是生气,他还不能就让宗人府去把文祥给枷了。文祥一去,先不说“相煎何急、兔死狗烹”的议论,他肃顺还能用谁?当然,金圆券具体印刷和发行的机构宝钞处和官钱总局也跑不掉责任,清算户部尚书卓秉恬,奕的老师,是应有之义,这个肃顺的意见很坚决,一点不为此烦扰。
他当即去问文祥,文祥倒是很坦然的答曰:“旗饷银子没花出去,既然用英镑作保可以发金圆券,为何旗饷就发不得?这不是天上掉下来两千万两的活钱吗?”
肃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未免有些不安,再派心腹一打探,银子还不在库房里,而是借给了晋商的钱庄放贷生息,中间牵线的,居然山西巡抚景寿。
这其中,文祥也好,景寿也罢,得了好处是肯定的,但先不说了,这都是小节。钱贷到哪里去了,能收回来么?
粘杆处再一查,晋商放的贷,给了安徽新起的银号,这些银号,又放款给了曾国藩的东征局,和李鸿章的采运局,主持这些银号的,是苏州的陶家,嗯,也就是故两江总督陶澎的次子,内阁首辅林则徐大学士的门生,镇迪道台署新疆南路按察使左宗棠的世交兄弟,上海道兼上海关道胡林翼的妻弟。
当然,一个去世的总督次子真要拿下也没什么,但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所以后面支撑的人物,也很快被粘杆处找了出来。被肃顺挤出军机处的老首辅潘世安,他老人家说自己心灰意冷,让孩子也别搀和官场了,做点小生意吧。潘家和陶家一起在做这个事情。
潘世安虽然被挤出了朝局,但仍是江淮士林领袖。别的不说,潘世安任主考官的科考,点的进士里,就有曾国藩、李文安两人。曾国藩是肃顺一向赏识的,李文安不太有名,他儿子则是肃顺夸赞的“师夷之表率”李鸿章。
再查,从朝廷到徽商整条线,又是宝钞处和官钱总局的当管侍郎翁心存在操作,翁心存是李鸿章的老师。给加印七百万金圆券盖印的,是关防员外郎景雯,吏部尚书祁俞藻的门生。另外肃顺自己提拔的户部主事李寿蓉也牵涉其中。
这么一杆子串联的关系,肃顺想想都头疼。这些事情,放在另一个时空,大概有公款挪用,破坏金融秩序,非法集资等好几种重罪。肃顺没这些概念,一应以“虚开旗饷”统称之。
他记起羊羊羊清君侧的时候,户部侍郎周祖培骂过自己。“这人也许有点风骨吧。银钱的事情,户部去查也说得通。”肃顺想,“且等这些清流去查案,我再居间秉公处理,有赏有罚,宽严相济。”
但没想到周祖培折腾了一个多月,给他上的表章,居然全是和稀泥。肃顺那个郁闷呐:“你骂我那些风骨呢?”把表章给打回去了。
正在这里生闷气,总理万国事务大臣文祥进得门来:“六哥,塔林在什么地方?”
“塔林?”肃顺一头雾水,“这是满语海湾的意思,是满洲的哪个海湾?旅顺口?”
“不是旅顺,就叫塔林,不知道是哪个小地方。”
“这等没名号的小地方,能出什么大事?这等惊惶?”
“关外三哥急表,罗刹水师,在金州厅辖下的塔林强行登岸。”